大约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太大了。 崔仲景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当年记忆中的心跳声过于震耳,还是此刻的心跳音过于局促,令他只模糊记起几分自己的回答。 年少的他微微仰起头,一本正经、甚至是以严谨到纠错的态度对着那树上的少年道:“江子濯,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叫崔仲谋,我叫崔仲景。还有,夫子命我出来寻你,你快些随我回去。” 当时的江让是如何做的? 少年漂亮的面颊上显出几分盈盈的笑意,他修长漂亮的骨节随意捏着桃树上生涩的小青桃,半晌,少年手中的青桃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崔仲景狼狈的、被砸歪的发髻。 崔仲景忍不住抿唇想,果然,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这人在他面前都……这般不尊规矩、惹人生厌。 可即便是如此,他仍然还是控制不住地张唇,语调干涩道:“江子濯,你莫要玩火自焚。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不会对你手软。” 闻此言,江让温润的面上恍若若披了层面纱般,飘蒙不定,好半晌,他只是弯唇,对那崔大人似笑非笑道:“崔大人是在关心本官吗?可你这关心之词,本官却不怎么爱听。” 言罢,紫袍男人只留下一句:“崔大人,本官还有事务忙碌,就此别过。” 崔仲景这次并未再多言,他只是静驻于此,待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脚离开。 … 江让方才回府,尚未换上常服,便见一个伺候在山岚院中的小仆从咬牙上前伏跪道:“主君,奴求您开开恩,去看一眼鹿公子罢——” 一旁的管事当即变了脸色,方才要唤人将这没规矩的仆从拖下去。 江让挥了挥手,面色温和耐心道:“发生了何事,你且细细道来。” 那小仆从当即叩首哆嗦道:“是、是这样的,鹿公子昨日方才入府,晚间洗漱后便一直在等着您来,奴劝公子早些安寝,公子却不肯,说、说……” 男人微微蹙眉道:“说什么?” 小仆从道:“说您是主子,他是妾室,主子不来,他不能休憩。所以、所以,公子昨夜一夜都未曾休寝,一直跪在床边等着您,今晨开始便发了热,已是烧到现下了——” “胡闹!你们也不知劝着些?”江让冷声道,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连带着面上温善的模样都冷淡了下来。 一旁的管事赶忙打发仆从道:“快些去请大夫来为鹿公子看病。” 江让微微敛眸,也不管那畏畏缩缩的仆从,当即起身朝着山岚院的方向走去,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方才行至山岚院,院内仆从见是男人,当即跪倒一片,脸色各异。 这官家府邸内的仆从心思最是多,昨日江让将那伎子带回府却并未临幸留宿,众仆人难免心中猜测,这伎子约莫是主君带回来做做样子的,且大公子那般厌恶此人,只怕不多久便要将此人逐出府去。 没成想,小杨子去请,竟还真将主君请来了…… 江让微微挽起衣袖,轻轻推门,便见那烛火摇曳的内室间,一道削瘦单薄的人影摇摇欲坠地跪在木塌边,他满头青丝只以一根白玉簪束起,额心的三色花钿色泽暗淡,连带着一张美丽的面颊都泛起一股如敷了厚石膏粉与胭脂粉的苍白与妖红。 见到男人的一瞬间,那鹿人少年眸光朦胧地看了过来,他微微仰起头颅,露出的光洁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无措与期待:“大人,您来了……” 那一瞬间,少年落在江让的眼中,当真像极了一只被猎人圈养后愈发温顺而瑟缩的羊羔。 很漂亮、适合把玩的玩物。 江让喉头微动,好半晌,他慢慢朝前几步,挽起的衣袖微微滑下,连带着他的温热的指骨,一同触碰到少年的手腕。w?a?n?g?址?发?B?u?Y?e?í?f?ǔ???ε?n?????????5????????? 男人将他扶起身,而鹿尤约莫是病得太过厉害,方才起身,便一个趔趄,恍若一片秋日卷叶般,柔柔靠进了江让的怀中。 男人的手骨下意识收紧,喉头微动,好半晌,他叹了口气,手背轻轻抚上少年的额头,声音带上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温厚道:“听仆从说,你昨日一夜都不曾休憩,一直都在此处跪着?” 鹿尤嘴唇已经烧得有些发干了,他静静靠在江让怀中不敢动弹,一双水光溢满、努力睁大的眸带了几分不知所措的羞怯。 他很小心地道:“回大人的话,大人不来,奴不敢、不敢自作主张。” 江让却伸手轻轻别过他濡湿的发丝,眉眼在灯光中竟带上几分令人着迷的温柔。 鹿尤看得心口乱跳,汗湿的指节忍不住小心、再小心地轻轻牵起男人温凉的衣尾,一寸寸纳入掌心。 他像是湖水中的一尾小鱼,偶遇一颗遗世的明珠,胆怯的心脏竟也会心生占有,小心翼翼将明珠含入口中,舍不得吐出。 江让见他这般,忽的低声道:“罢了,你眼下病着,我且不与你多说,只是阿鹿,你不日便要嫁与我,日后便可唤我夫君,也不必再以奴自居,可明白了?” 鹿尤面颊愈发潮红,他蠕动着嘴唇,仿若一个新嫁娘一般,好半晌才细声羞怯道:“奴、我明白、夫君的意思了。” 江让这才扬起几分满意的浅笑,他眉眼缱绻温和道:“好了,你起烧了,我帮你褪衣,大夫来前先休憩一番罢。” “日后我若是晚来了,会遣仆从告知你,莫要再傻等着了。” 说着,他修长的指节便耐心帮着少年褪去了外衫。 鹿尤仍有些羞意,浑身都在男人的目光中泛起微微的颤意,可他并未挣扎或是反抗,驯服的过了分。 实在说,鹿尤的身体意外的薄瘦适宜,并不过分强壮抢眼,也不过分纤细,起伏的肌理皆是恰到好处,因着生性羞弱,瓷白的皮肤都显出几分点晕开的红。 江让将衣服放置在一畔,面上仍旧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心中却是在可惜。 确实可惜,那日他中了药,记忆模糊,这般漂亮的身体,若是醒着把玩,也不失为一桩“雅谈”。 不过,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那周匹夫死前给他送来了个尤物和盐场分管权限,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江让含笑如此想。 大夫很快就来了,鹿尤隔着一层纱帘被把过脉后,吃了药便昏睡下了。 江让自他睡下后,便起身打算出去。 只是,他方才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一双瓷白的手骨轻轻如鸿羽般地拽住了。 江让动作微顿,半晌,他缓步出屋,并不在意身后无力垂落撞在软榻上的美人腕骨。 男人方才走出内室,温和的眉宇彻底淡了下来。 满院寂静,所有仆从都哆嗦着伏跪下身,竟无一人敢言语或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