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冷。 江飞白却并未注意到男人怪异的神色,他从来大大咧咧,此时,全部的关注点都在江让的身上。 年轻的孩子还不知他的这场幻梦已然走到了尽头,他只是转身去寻了锦履,急促无奈地行至男人身畔,半蹲下身,想要为心上人穿上鞋屐。 从前,江让总会配合地抬脚与他笑语。 眼下,江飞白却觉出几分异样,对方不知为何,竟通身僵硬如木柱般,抗拒冷淡到了极点。 但青年仍未多想,只当是男人方才起身,情绪上波动较大。 于是,年轻的孩子便十足自然地起了身,他像是只小犬似地凑过来,宽大的手掌不老实地攀上江让削瘦的腰身,一张恍若沾着露水与鲜花的朝气面颊撒娇似地埋进男人的颈窝,嗓音亲昵而绵软道:“阿让,怎么了?刚醒来心情不好?不如我与你手谈一局——” 他这般说着,又偷香窃玉似地想要去啄吻男人的唇。 可便在那一瞬间,从来任他胡闹的江让,却毫无征兆地偏过了头。 江飞白微微一愣,忽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微微起身,退开一步。 青年狭长意气的瑞凤眼控制不住地去追寻男人那张苍白的、含着薄汗、冷淡的脸。 直到他看到了那双幽深的、全然映照出他卑劣模样的黑眸,江飞白脑海一空,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了起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咚咚的心跳音的,是系统的提示。 “本世界主角江让即将获救,员工周予白的真实姓名、以及员工周予白透露出的涉及到非本世界的内容将全部从主角记忆中清除。” “3、2、1,清除完毕,请宿主恪守规则,勿要再犯。” 江飞白从未生出过这般刻骨铭心的痛意。 他眼睁睁看着江让微微颤动着嘴唇,无声唤了他的真名。 可不过片刻,男人眸中便泛起一片茫然之色。 ——他将周予白、将他们二人之间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让不会记得有一个叫周予白的人曾告诉他,他要带他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疾病、人人平等的国度。 江让也不会记得自己答应过周予白,他愿意随他走。 失去了那段记忆的江让不会爱他,也没有理由爱他,自此以后,他们中间,只会余下天堑般的父子之情、孽缘般的乱伦之爱。 江飞白红着眼眶,慢慢地、近乎断骨般地屈膝。 “咚——” 青年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近乎刺耳的声音,可他的眉头却皱都不曾皱一下。 江飞白动了动唇,惨白着脸,用力朝着男人磕了三个响头。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可他的跪拜、叩首、卑微,却像是一句又一句无法言说的表白。 江让却只是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他。男人看上去冷静十足,可谁也不知,他袖口处的指节已然被掐的泛青了。 江让的脸色阴沉而难堪,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似乎回忆了很多,可越是回忆,却越是耻辱。 曾经的甜蜜于知道真相的男人来说,不过是伪装成糖末的砒霜。 “江飞白,”说话间,江让低低咳嗽了一句,他面色泛青,整个人摇摇欲坠,嗓音更是嘶哑不已:“我自问这么多年来,待你如亲儿,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怎么能这般混账,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你将我、将你自己的颜面究竟置于何地?” 江飞白闻言,脸色惨白得恍若纸扎,他磕头磕得更狠了,抬首间甚至隐约可以窥见额心的那道淤青恐怖的血痕。 若是从前的江让,瞧见关爱照料了数年的孩子这般模样,定然什么气都消了。 可眼下,男人却死死掐着掌心,疲惫垂首道:“罢了,是我对不起你母亲,将你养成这般枉顾伦理的模样,待回了京都,我自会去你母亲坟前请罪。” 凄厉的殷红自额头缓缓淌下,它们慢慢渗入青年的眼角、眼窝,将眼前的视线染得一片猩红。 江飞白惨白着脸,愣愣抬头。 在一片血红黏腻的火海中,江飞白看见了男人面上最后遗留的厌憎与嫌恶。 它们像是数个锋锐的铁锥般,毫不留情地刺入他逐渐枯萎的心脏之中。 江飞白看得懂江让的情绪。 ——他在为他们父子之间的乱伦而感到恶心。 第268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42 极西之地山匪灾祸已除,据传此次商皇与丞相秘密出行,大败渡生寨,甚至将那匪寨的首领都羁押归京了。 只是,民众所知的信息不过一二,仿若浮在水面的缤纷芳草,固然美好,却也不过是上位者愿叫他们看到的。 譬如那匪寨的首领魏烈,方才被压入京都,便被商皇秘密召入议政殿,傍晚才出。 次日,便改头换面,化作护军中尉,好不风光。 至于那渡生寨的二当家陈彦书,更是经由江丞相一番暗箱操作,入了朝堂,当了个不上不下的文官。 只是,这文官之职,说来不上不下,暗账上却是掌管着整个太华山海池泽之税,以给供养。 只是,魏烈与陈彦书虽是出自同处,关系却十分僵冷,众人只隐约听说,陈彦书在大战当日倒戈江丞相,对昔日好友刀剑相向。 那魏烈是个直性子,对丞相党那叫一个横眉冷对,连带着对江丞相都无甚好脸色。 江让是何许人也?整个太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民敬仰,怎肯受这般无名小卒的欺辱。 不出所料,男人于朝堂之上三天两头地参对方一本,那魏烈也只是频频冷笑,旋即不甘示弱地一同递折子,直到夹在中间的皇帝盛怒,两方才算是勉强休战。 … 环翠玎珰,薄紫珠帘被衣服齐整的小厮轻轻撩开,那小厮微微垂头,怀中抱着一大捧的画卷,轻手轻脚行来。 行走中途,只听见一个嗓音稍显厚重的男人紧绷着对一畔端坐的清雅君子讨好道:“……阿让,你看我这事儿办得可还合你心?” 小厮捧着画卷,沉静立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 只见,挂满山水绣作、以竹枝作为阻隔的厢房雅座端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生得芝兰玉树,长发束冠,手握玉杯,端得一副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君子模样。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众位少年的春闺梦中人,名满天下的江丞相。 而另一个人对比起来,却显得粗糙随意了许多。 那人肤色黝黑,一头乌黑卷发,因为并不习惯打理,是以显得有些乱糟糟的,耳畔若隐若现的金色耳铛衬得他愈发灿烈豪迈。 男人轮廓生得硬朗无比,唇齿边的虎牙锋锐凌厉,只是,他此时的表情举动却并不显得慑人,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