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素颜朝天的中年妇女嫌疑不大。
夏珊一下子坐了起来,拿掉眼膜:“给我看看。”
她拿着眼镜,对着光,怎么看都只是一层薄薄的污渍,但闻上去确实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你怎么知道是粉底?你用过?”
美容师道:“我也只是猜测。”
夏珊道:“房间就三个人。不是我,不是她,那是你弄坏的咯。”
美容师无奈地笑:“我做这行的嘛。别的不敢说,护肤化妆这些东西还是蛮熟的。”
她十分笃定地说出牌子和色号来:“……很适合冷白皮的小姑娘。我这种黑黄皮涂了和假脸一样。”
夏珊道:“你确定?”
美容师道:“不确定的我不讲。”
夏珊道:“你既然知道牌子和色号,肯定也知道价格了。”
美容师道:“三十毫升五百多。价格中等,白领最爱。”
夏珊道:“你弄错了。戴眼镜的是我继子。他没有那种小男孩化妆的习气。”
美容师道:“如果是戴眼镜的人涂了粉底,脏的应该是镜片里面。现在脏的是镜片外面嘛。”
她点到即止。
夏珊道:“你倒挺有经验。”
美容师道:“是我多嘴。不说了。不说了。”
夏珊古怪地笑了一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躺了回去,不再说赔偿的话。美容师拿了一副新的眼膜给她贴上,又帮她揉捏肩膀。表姐见夏珊心情稍霁,也赶忙说起别的八卦来。
做完脸,她马不停蹄地去伺候公婆吃晚饭;经过危峨书房,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父子两个正坐在书桌旁,一边拼模型,一边聊天。
“你要是回itoy,肯定上封面。”
“照这么看来,一本杂志最好只有封面,内页通通不要。”
“万象早就不是戚家的万象了。”
“哦?外面怎么说。”
“当初公司借壳上市,资产重组后为什么不继续叫chi’s或者戚氏?说是要有国际视野,包罗万象。其实蒋毅早有预谋将万象变成自己的天下。怎么?你不同意?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一直在反复上演——权臣当道,跋扈嚣张;皇帝年幼,软弱可欺,历史上能逆风翻盘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死在权臣手里的反而数不胜数。”
“是吗。嬴政和吕不韦,谁赢了。”
“呵,王莽篡汉,曹丕废汉称帝。司马炎又逼迫魏元帝禅让。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历史教训。”
从司马炎开始夏珊便跟不上了。但她听见危从安笑了起来,道:“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gt西汉和东汉都跳过了?霍光……”
他列出四五对人名来;她虽然听不懂,也知道他们是在用历史人物支撑各自的论点。儿子刚说完,父亲又反击,两人有说有笑,中间有些争执,也是无伤大雅的,什么两晋还没说完就数到了五代十国;什么长孙无忌到底是贤臣还是权臣;什么权臣篡位后会改朝换代,皇帝数量肯定大于权臣数量又大于朝代数量;一会儿历史,一会儿数学,听得夏珊是云山雾罩,毫无头绪。
偏偏她心里很清楚谁懂,所以一对脚如同粘了胶水一般动弹不得。
“停战吧。我们互相说服不了对方。”
“打电话给你妈。问问她到底谁对。”
夏珊轻轻地退后四五步,然后又加重脚步向前,在门上敲了两下,旋即推门进去,笑道:“老危,爸妈吃完饭,出去散步了。我叫人把狗也牵出去溜了。你们要不要添点茶?”
危峨见妻子突然闯进来,愣了一下,道:“你辛苦了。不用。”
夏珊又道:“今天做了点油松茸,很香。爸妈都赞不绝口。等会从安带两瓶回去。”
危从安眼镜上夹了个单眼放大镜,正拿着眼科镊往金箍棒上贴金箔,没有说话;危峨道:“他那边不开火。想吃什么就回来吃。”
夏珊微笑:“拿两瓶给丛老师尝尝。很难得的云南风味。”
危从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温和道:“那麻烦夏姨给我留四瓶。”
夏珊一愣,然后笑着回了句:“好。我帮你装起来。”
明明是再家常不过的对话,她却觉得有口浊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突兀地问:“分两份?”
闻言,危从安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双和丛静一模一样的褐色大眼,还有和丛静一模一样从容沉静的神情。夏珊甚至可以从中看到一丝熟悉的不屑与轻蔑。
“妈妈一份,女朋友一份吗”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她的喉咙就是说不出来。
他温和地说:“对。麻烦夏姨了。”
危峨看了看腕表:“我估计客人们也快到了,你先下去。对了,给从安也准备一份。”
夏珊不声不响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