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说话。”她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眼神十分认真,“我的头奖刚做了噩梦,正在哄呢。”
太会了。太会了。
哄得他一点也不疼了。
他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她笑着倒在他的怀里,又抓起他的手臂枕在脑下。
“那你打算怎么花呢。”
“慢慢花。花一辈子。”
梦里那个绝情又麻木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这个把脸埋在他胸口摸着他的喉结说快睡吧的女人,这个被他一翻身压在身下的女人,这个令他沉溺欲海不可自拔的女人,这个在他喘息着结束时会温柔地抱住他的女人,这个能理解并治愈他内心最深处绝望与脆弱的女人,才是他的美娜。
“答应我。不要去。美娜,”他在她耳边喃喃地低语,“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只要你别走。”
“我不去。他不需要我。退一万步讲,就算他需要我,我也不去。”她温柔地承诺,“我只想要你。我只想和我的赖皮小狗呆在一起。”
第二天中午,丛静看到儿子发了一条没有任何文案的icircle。
危从安一口气上传了九张他和美娜的合照。
从邦克山纪念碑上的加冕开始,然后是to碧的晚餐约会,月轮湖坐摩天轮,仙都陶然果园摘葡萄,斯蒂尔喝咖啡,贺家客厅酿葡萄酒,翠岛沙滩漫步,姬水湿地泛舟,最后是晶颐公寓里,两人头挨着头的自拍,危从安微仰着下巴,贺美娜手里捧着一个海螺造型的香薰,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危从安鲜少发icircle,更何况一发就是九宫格?
这一举动惊动了不少亲朋好友,纷纷点赞评论。有个黄色跑车头像的账号不仅点了赞,还在评论里甜甜地喊着嫂子:“哥你终于官宣了啊!恭喜恭喜!有空带嫂子来我这边玩!”
醉酒纵欲,做完噩梦继续纵欲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睡过了头,索性双双请假一天在家休息。
偷得浮生半日闲,贺美娜终于有时间来做从翠岛带回来的香薰套装了。
香薰的味道很像沙滩上和缓柔软的海风;吃完午饭,他们又打开了那部已经播放了很多次但是一直没能看完的《while you were sleeping》。
危从安给贺美娜看了危超凡的评论。
“恐怕只有我们去了,他才有机会出校门。”
“你把小凡说得也太可怜了。说不定他会和同学一起偷偷溜出去玩呢。”
“他没有那个胆子。我们圣诞节过去怎么样?十一月底去杭州。十二月底去洛杉矶。”
“好呀。你安排吧。”
危从安私人账号上的联系人并不多,许多点赞账号贺美娜也很眼熟。猫咪头像是戚具迩;卡通奶爸是张家奇;蓝天白云大草原是危峨;丛静的头像是斯蒂尔门口那株虎头茉莉“雪满头”……
随即她看到了一个和丛静头像非常类似的账号,同一株郁郁葱葱的虎头茉莉,只是没有花。
“这是谁?”
“我看看。是窦叔。他什么时候换了——”
一个是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一个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没有得到丛静的许可,窦雄不可能用这个有着强烈情侣意味的头像。
贺美娜猛然想起危从安去青要山那天,窦雄接到戚具迩的电话连夜赶来送他,说丛老师担心儿子晚上开车不安全——
所以那时孟光已经接了梁鸿案?
反射弧超长的她能想到,那危从安肯定早就想到了。
只是丛老师没公开,他也不便有所表露,更加不方便和懵懵懂懂的贺美娜讨论此事。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像整个社会都默认了一条规则,那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名合格的女性应当严格地生活在家庭和职业(如果她有的话)赋予她的身份当中,自我被压缩到最小甚至消失。
丛静是危从安母亲,田招娣女儿,大学教授,图书馆学会会长。
但她从过去到现在,都没忘了一定要先做自己。
“美娜。我不想骗你。我现在的心情……有一点复杂。”
贺美娜能理解这种复杂。
丛静和窦雄来往是一回事;交往又是另一回事。
她作为晚辈作为旁观者当然对于丛静这种勇于打破女性桎梏探索各种可能的人生充满敬佩。但危从安作为儿子作为亲历者的身份就决定了他既会为母亲感到高兴,也必然会有一点小小的失落,甚至可能对窦雄生出一丝尴尬。
她什么都没说,将电视声音调低,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
未几,他搂上了她的肩头。
“放心。我不会再做一个别扭的,扫兴的,自私的儿子了。”
“我很放心。有这么好的妈妈,儿子才不会坏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