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说什么?
愉琛的心脏骤然苏醒,横冲直观地跳动。
她像是在看他,又好像只是盯着虚无,扬声说:“你,首演顺利!”
他猛烈跃动的心脏骤然收缩,失落地渐渐平息。
是梦吗。
真的是梦吗。
可我怎么总是觉得,可我怎么总是希望——
你在骗我呢?
胸口结冰,又冷又硌。他大口呼吸,声音都放轻:
“嗯。祝我们,首演顺利。”
/
次日首演定在晚上七点,所有演职人员都一大早来候场准备,整个剧场所有幕后人员都忙得四脚朝天。
演员们倒是不忙,横七竖八在排练厅地上一躺,排练厅横“尸”遍野。
由于担心人体在舞台上出岔子,正式演出前他们不能吃饭,所以都调整为最低耗能模式,除非化妆,否则决不起来。
多多窜天猴似的跑上跑下,咻地冲到沈棣棠面前:“琛哥呢琛哥呢??”
沈棣棠忙得没空吐槽为什么问她,回:“没看见,怎么了?”
“我祖宗,就他妆面复杂,人呢?!”多多又咻地跑出去,风中留下半句,“刚刚还看见了呢,人消失了——”
!!
沈棣棠放下手里的颜料,起身跟着到处找。
他个停药的病号,到处乱跑什么?!
事实证明,沈棣棠只是被多多的焦虑传染,愉琛短暂地去抽了只烟。他消失不过两分钟,她脚底加个速的功夫就找到他。
多多很快给他化完舞台妆,将人移交给她画彩绘。
前半场戏衣服可以挡住身体彩绘,但挡不住面部彩绘,所以身体部分的彩绘可以在开始前画好,而面部和颈部需要在最后一幕前,愉琛下场的间隙迅速画上。
此刻,愉琛已经脱了衣服,摆出任由她摆布的样子,让她画身体。
他看起来很疲惫,闭着眼睛,手背搭在额头上,挡住天花板上刺目的射灯。她偶尔触碰到他皮肤,能感觉到他体温偏高,也许在发低烧。
沈棣棠犹豫再三,还是摘下头顶五颜六色孔雀翎似的帽子,盖在他脸上,替他挡光。
他喉咙里飘出声有气无力的谢谢。
他已经摘掉所有配饰,胸口的无事牌、脸上的口罩还有手腕上的珠串。趁着帽子遮挡他的视线,沈棣棠偷偷扫过他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蜿蜒狰狞,凸起来的疤痕。光是看着疤痕,都能想想到近乎见骨的伤口。
沈棣棠第一次想探寻,这六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探寻的念头,让她在涂鸦兼职的最后一天,做了蠢事。
愉琛蜷缩在车后座,像块攥得皱巴巴的衬衫,无论她怎么摇晃都全无知觉,连指尖都惊人滚烫。
肥狗呲牙咧嘴地将他的裤子和衬衫撕得乱七八糟,沈棣棠伸腿将肥狗挡远些,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
电话还没拨通,他倏然睁开眼睛。
她拨号的手一顿,松出半口气:“你吓死我了......你......”
愉琛眼睛睁着,透着麻木,显然没听进她的话。
“喂——”沈棣棠凑近点,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别是烧糊涂了。
他视线聚焦在她脸上,露出某种热切的、痴迷的表情。他右手握住半降下来的车玻璃,仰头近乎迷恋地向她靠近——
沈棣棠猛地后退一些。
他却坐直身体,努力从狭窄的车后座探出身体,向她靠近。额角碎发因薄汗而凌乱,宛如水墨画中的精怪,正从破碎的画纸中钻出。
一进一退,沈棣棠皱眉说:“嘶——你别......”
愉琛蓦然伸出手,迅速地在她脸颊上摸了摸,她躲闪不及,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到。
“是美梦啊。”他喃喃。
水墨画里的妖怪反倒被人类蛊惑,微微偏头,献祭般地迎上来。他困惑又热切地望着她,原本粗重的呼吸都放缓,烫着她的脸颊。
“真没良心啊,小孔雀。”他露出近乎幸福的表情,“我很想念你。”
她向后闪躲的动作蓦然停止。
他的眼神与话语飘忽又滚烫:“明天的梦,也来做客吧。”
梦。
在梦这个字的遮掩下,沈棣棠鬼使神差地不再后退,反而低下头迎上去,任由自己坠入他的眼眸。
他缓缓地仰头,靠近她。
佛手柑的气息包裹着她,滚烫又热切,烫得她心口发麻。
梦。
就当是梦。
虔诚地,
渴求地,
他凑近,再凑近,在她嘴角印下浅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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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昂尖锐的芦笙奏响送嫁曲,傩巫与村中的男女老少绘面服蓝,手拉着手走在蜿蜒的送嫁路上,宛如冷血动物缓缓流动的蓝血。
队伍最前方,忽然蹿出格格不入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