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的穿着很奇怪,但也不奇怪。
他没像往常那样穿着笔挺板正的衬衫,而是穿着件很扎眼的黑色毛衣。毛衣两肩到领口都开着大洞,露出皮肤,她本以为是那男人扯坏的,可仔细一看中间别着很大的别针,闪着光,大概是毛衣本来的设计。
沈棣棠伸头默默估算自己打过那大块男人的可能性。
估了一半,大块男人拎着付柏杨往墙上一摔,他痛得一抬眼,仓促地跟她对视。
大块头还不肯罢休,曲腿去踹他肚子。
班长的小身板哪儿遭得住这个,沈棣棠想也没想边蹿出去,伸腿踹出去,大喝:“我报警了——!”
“滚啊!!”付柏杨猛地爆发嘶吼,将大块男人推远,接着扯住沈棣棠,将人挡在身后。
大块男人一愣。
“你滚,东西以后还我。”他以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不体面也不温柔的腔调重复,“滚,滚远点。”
中看不中用的大块头男人就这么转身走了。
沈棣棠心里像装着个兔子,又打滚又跺脚,她恨不得拔腿就走。
可是,班长蜷着身子蹲着,死死扯着肩膀处的布料,仿佛这衣服不是开了几个洞,而是快要掉下来,他即将在人前赤/裸。
他许久后才抬头,勉强地对她扯出个笑。
“好难看。”沈棣棠评论。
“我没什么事。”
“那你有镜子吗?我反正看不出没事。”
“......谢谢你啊。”
“谢什么,你也没用我救。”
没营养的话一来一回,这些废话被他推出来,只是为了不聊那个显而易见的话题。他没提,沈棣棠更没法提,陪他说废话。
车轱辘话转了一圈又一圈,付柏杨终于忍不住说:“能保密吗?”
沈棣棠叹口气,也在他旁边蹲下,干脆地答:“能。”
“我这不是一直在帮你保密吗。”
付柏杨错愕地看着她,又苦笑着摇摇头。
“你这什么表情,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见面第一天。”沈棣棠说。
“你还记得啊。”
“谁会第一次见面就跟人家出柜?我说我喜欢吉屋出租,你立马说你喜欢illcoveryou。有直男会喜欢两个男同性恋的定情曲?”
付柏杨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时冲动,就是觉得你可以信任。”
“恭喜你信对人了。”沈棣棠回,“他拿你什么了?”
“......成人礼的名字牌。”
沈棣棠冷笑一声:“义乌小商品批发听说过吗?”
察觉到她语气夹枪带棒,他问:“你早知道还这么大火气?”
“我是气你取向吗?”她睨他一眼,“你可以跟熊大谈恋爱,但你不能跟个超雄熊大谈吧?”
班长没回答,而是整理好自己,从内到外,除了那件毛衣有些出格,其他都很正确。
“来找愉琛?”
这下换沈棣棠卡壳。
“走,我带你进去。”他说。
“......你怎么知道?”沈棣棠问。
付柏杨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着说:“......就是瞎猜的,现在知道了。”
跟着付柏杨往校门口走,沈棣棠心里那只兔子也没安分下来,反而越发肆意抓挠。越靠近,挠得越发暴躁。
付柏杨很快觉察她脚步踟蹰,问:“你到底要不要去?”
沈棣棠全然没有刚才的勇猛,脚步放慢。
冲动是一瞬间的事,决定单挑熊大是如此,决定跑来亦是如此。
更何况,她来这没什么恰当理由,几乎算不上个决定,只是因为脑子里窜出来的,名为“命运”的由头。
可这单薄的两个字,在沿途辗转反复,都没能支撑她走到校门口。
“5.17公里......”沈棣棠轻声说。
“什么?”
“这里,离我的学校有5.17公里。”
愉琛说,5.17公里,是我能承受的,离你最远的距离。
她当时根本不理解,5.17公里,哪里远?
彼时,沿路是车水马龙,是四时交替,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画,很快就到达,日日都新鲜。
可现在她站在砖红色围墙外,望着几步之遥的校门,忽然觉得远极了。
中间隔着那通无疾而终的电话、隔着不可撼动的七位数、隔着该死的又不该死的讨债人.......更隔着,愉琛那些,她没空分担的包袱。
好远。
像上海跟辽城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