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她此举不是想证明什么,她就是孝顺,愿意赔上自己的一生来孝顺你和二婶。”
江大河:“……”
他脑中不由闪过这大半年来,每天清晨来送江柳上工的情形。
他每日将人送到后,与叶厘或江纪拉几句家常就走了。
而在他们说话间,江柳总是默默的去灶房拎出泡好的豆子,然后开始推磨。
他很少见到江柳推磨推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
但是,每到农忙期,江柳用板车拉着麦子、玉米等粮食回家。
独自扛着一麻袋粮食装车、入库。
还有灌溉时,她用扁担挑着水桶跑了一趟又一趟……
这些活计,每一个都能让她累得汗流浃背、直不起来腰。
江柳累成这样,他也心疼的。
虽然他盼儿子想儿子,可江柳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好女儿,还自幼听话懂事!
但他没有办法。
家里穷!
要养着江麦江芽,还得给江纪攒银子,他怕江纪钱不凑手,书没办法读下去。
他也没有长子,这些活儿,只能落到江柳这个长女身上。
可江柳不但没喊过苦累,还心疼他与梁二香,手里刚攒了银钱,不存着置办嫁妆,却是要买骡车!
原来他的小柳早就生出了招婿的念头……
以他家从前的条件,愿意上门的,哪有好的?!
小柳的确是打算委屈自己一辈子来给他养老……
他这么好的闺女,这么好的女儿!
一时间,感动、懊恼、愧疚、后悔等情绪在他心口交织冲撞,令他不由自主就红了眼。
“她、她也是个好的,她从小就懂事,可我、我没办法啊……我说那些话……”
他抬手抹抹眼,没再说下去。
他一个男人,膝下无子,将来小柳、榆哥儿都嫁了出去,等他和梁二香干不动活了,生病了躺床上不能动了,那时谁能给他们一碗热饭?
他们夫妇很可能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然后病死在床,直到尸体都臭了才有人发现!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恐惧!
他特别恐惧!
因此,他才会口无遮拦,当着江柳、江榆的面,肆无忌惮的说着那些伤人的话。
他只顾着他的恐惧了……
想到这些年的表现,后悔的泪花从他眼里涌出。
他抹了下眼,垂着眼不说话。
江纪见此,立马道:“二叔,小柳不怨你,更不恨你,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从前,咱们穷,很多事都没有办法。但今后不这样了。”
“今后你和二婶等着享福就好了。”
“我是支持小柳的,嫁的再好,那也不如留在咱自家过的顺心。届时你和二婶住哪里都成,甭管是我、叶厘,还是小柳夫妇,都会好好给你和二婶养老,让你们安度晚年。”
“这多好啊。”
这多好啊。
听着这四个字,江大河想要笑。
可不是,这多好啊。
之前他一直恐惧无人养老,恐惧了十多年,可谁知不但大侄子要给他养老,小柳也要招婿给他养老!
他一下子有了两个选择,这叫他如何不高兴?
他咧开嘴,准备笑,可嘴角还没扬起,眼泪就又冒出来了。
他、他对不起小柳啊!
眼泪啪嗒嗒的掉,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纪,心里难受的厉害。
江纪轻叹一声,道:“二叔,我去堂屋拿钱,很快就来。”
让他二叔一人冷静冷静吧。
他抬步出了灶房,先洗了手,而后才去西屋,推开门,只见叶厘正在桌前翻看他的日记。
他一边朝叶厘走去一边道:“不是看了很多遍了?”
“打发时间嘛。”叶厘扭身看向他:“二叔生气了吗?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没有生气,这对他来说是喜事,从恐惧到一下子有两个选择,他很高兴。你多虑了。”
江纪在叶厘跟前站定。
上午时,他趁着喝水的间隙,与叶厘讨论了下该如何同江大河张口。
叶厘觉得江大河会生气,因为这算是多年掏心掏肺成了空——他不用给江大河养老了,江大河在他们兄弟三人身上白付出了。
但他觉得不会,不至于。
虽说江大河这些年的掏心掏肺的确是有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