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被本王杀了个片甲不留,本王倒有些愧疚了。” “世子说,是吧?” 男人轻笑一声。 白御卿落子的力度大了片刻,他何尝听不出来独孤凛在说什么。 宁国公已老,他做了错误的选择。 世子还年轻,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见他薄唇轻抿,神色没有什么波澜,独孤凛又懒散垂眸扫过白御卿拈子的手,把玩着棋子,道。 “少卿这手漂亮,肌理分明,倒让本王想起两年前陇北军粮案,也是用这双手写了赋章,得了……” 话音未落,便听那嗓音薄冷没有什么情绪,道了一句。 “殿下输了。” 独孤凛一怔,垂眸看向棋局。 就在他刚刚随意说着话的时候,白御卿落下的那子已然定了输赢,白色的玉石内敛温润,却杀机尽显,黑子输得狼狈至极。 独孤凛怔然片刻,随后突然笑出声来,尾音带着沙哑的笑意,赞了一声。 “世子果真慧极。” 两年前陇北军粮案,军粮被层层剥削分瓜,送到陇北之时已然所剩无几,恰正值蛮族入侵,陇北军苦苦支撑,汇报给朝廷之时,圣上大怒,抄家无数。 但那年大旱,一时半会也填补不上空虚,却是宁国公世子作了一首《盛秋赋》鼓舞了固守的商人和权贵捐粮才解了困局。 圣上有意授官,却被宁国公世子以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为由推拒了。 黑子被他硬生生杀尽了,独孤凛也没了刚刚挑逗倨傲的模样,反而侍从端来一盘泛着晶莹水珠,冰气的荔枝。 离荔枝成熟的时节尚早,这荔枝饱满泛着冰气,未有一丝因冰窖储存而生的暗沉蔫蔫,反而充满生气,显然是费了劲保存。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捏起一颗饱满润红的荔枝,低喃道着,“这荔枝是前些日子太常卿所献,尝来清甜可口,世子尝尝?” 白御卿只是垂眸扫了一眼,未曾动手,随后漫不经心道,“是吗?殿下总说最厌甜腻之物,这荔枝倒是剥得顺手。” 锦南太守私下进贡的含桃①被他丢了出去,又义正言辞道他最厌甜腻之物,还闹到了圣上面前,绝了官员私下讨好他的事,更得圣上宠信。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情绪,却也饱含嘲讽。 讽他最是—— 他将荔枝抵在白御卿唇边。 独孤凛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掐破果肉,汁水顺着白玉似的指节往下淌。 殷红果壳在依旧沾染着水汽静静躺在冰瓷盘之上,时间宛若停滞一般,呼吸压抑。 对上白御卿瞳孔紧缩的双眸,他笑得唇角勾起,墨眉挑着。 “本王是最厌甜腻之物,但听闻世子爱吃,世子尝尝?” 甜腻冰凉的汁水顺着指节蔓延淌下,格外的漂亮。 是当今最受帝王宠信的容王,亲自剥的荔枝,还送到唇边。 这是如何的殊荣。 若是有臣子被如此对待,定会痛哭流涕,感谢容王近乎宠溺的器重。 白御卿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片刻,略微垂下打下一层阴影。 他薄唇依旧抿着未动,看不见面前男人愈发深沉的目光。 只是想着—— 你刚刚摸了棋子,洗手了吗? 汁水都淌出来了,好脏,好恶心。 ……他有洁癖。 “……臣不饿。” 白御卿这样推拒道。 独孤凛面上却未有恼怒之色,只是饱满的果肉轻轻触碰了一下白御卿的下唇,随后收回手,放到了自己唇里。 甜腻清凉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他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的黏腻,嗓音听不出情绪,低沉缓慢。 “世子的《盛秋赋》本王看得透彻,世子天资卓绝,文采奕奕,赞圣朝,赞盛世,赞秋收,又惋惜秋短粮少,本王能看出来世子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 “大理寺少卿一职如今空缺,世子可有意?” ……你瞎说什么呢? 哪里看得出来他一番志向,却郁郁不得志,搁这做阅读理解,乱套公式呢是吧? 他闲散多年,只作了一篇赋章,怎么能看出来他天资卓绝? 他分明只为了拐弯抹角威逼利诱手里有粮的商人权贵拿出粮来,郁郁不得志,郁郁不得志在哪里你倒是说啊,你三言两语止住,想必也瞎编不出是哪句郁郁不得志了吧? 白御卿额角略微抽搐一瞬,看向独孤凛笑盈盈的脸上愈发平静高洁,执着白玉折扇遮住唇,轻咳一声。 垂下的双眸带着几分破碎的病气。 “……臣柔弱,咳咳,做不得官。” 他告辞得果断,装着病,轻咳着,独孤凛再不愿也得放人了。 临走之前,独孤凛却还令人将府中剩的所有荔枝赐给白御卿。 独孤凛舔了舔唇角,舔去那抹甜渍,墨眉却蹙了蹙,随后又舒展,“太甜了,本王不喜甜腻之物,尽数赏给世子罢。” 白御卿“啧”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何尝不知道独孤凛的意思。 宁国公是保皇一党,拥护太子,他道宁国公已老,做了错误的判断,所以输了棋局,不过是告诫他——选错了路。 三年前的春猎让整个朝堂动荡扫清了一轮,一些肱骨之臣被杀,又有新人顶替上去,兜兜转转,那些人却暗地里都有独孤凛有关。 如今这朝堂他与独孤鹤二分,表面上叔侄和谐背地里又针锋相对。 若是白御卿接受了官职,在官场上逐渐能说得上话,纳了他一党,宁国公府便在他身后了,宁国公府,多年的威望累积下来,位高权重,多大的助力啊。 ——但白御卿显然对这没什么意思,不愿掺和,也不怕得罪了独孤凛。 回了府邸上,墨玉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容王府送来了荔枝,您要不要……” “不必。” 想到独孤凛暗戳戳威胁他的话就不爽,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爽起来。 [真的不吃吗……] [很甜的哦。] 他舔了舔淡嫣色的薄唇,舌尖带着了分被荔枝果肉沾染的糖水渍,狐狸牙研磨了一瞬。 “……择上一盘来。” 用折扇遮住唇道,狭长冷薄的双眸瞥到一边。 墨玉应声,侍女很快便端上来一盘带着清凉冰气的饱满荔枝。 侍女拈起一颗放入他唇中,白御卿感受着甜腻的汁水在口中碎裂融合,桃花眸不经意略微弯起来。 随后轻咳一声,翻看起信件。 信件是自陇北而来,一月一封,从不迟缓,口吻一开始恭敬,询问着妹妹的情况,随后是一些家常便饭的闲话,也愈发不恭敬起来。 开头便是—— 吾夫卿卿。 他蹙眉扫过这四个字,只暗骂陆煜行是头倔驴,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