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今天倒是用的得心应手。
我一边将皂角粉倾入水中,一边又衔起布帕擦拭能够到的身体部位,只可惜脖子不够长,擦不到背,尝试了几次,无果,便气急败坏地将帕子扔进水中。
“我来。”身后有人很轻柔地说道。
我猛地转过身,却见阿呆正乐呵呵地趴在浴桶边上,支着下巴看我,而草屋的门闩却不知何时已然被放下。
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凭我的警觉性怎么会注意不到有人进来?
正当我震惊不已之时,阿呆已经伸手将帕子从水中拎出,拧干了缓缓覆上我的背。
我扭身欲躲。
“嘘,别动。”他一手压住我的头,低头与我对视,不知是不是水汽的缘故,那双平日蒙昧无知眼睛此时此刻格外明亮动人,美得竟带上了几丝邪气。
我不禁被这样温柔的目光蛊惑,一时竟忘了反抗,只任他为我擦拭,轻柔而仔细,水光波动,一室旖旎。
渐渐地,阿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盯着我脖子上的某处,若有所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碍于角度,只能稍微蹲下身,就着水面看其倒影。
竟在脖子右下方发现了一个隐隐的图案。
那是一个繁复的菱形,隐于皮毛之间,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只是这个东西是何时有的?我记得以前和男人住在山上的时候并没看到过。
阿呆以手轻轻摩挲那印记,乌黑的眼瞳竟是我不曾见过的幽深。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他抬起头冲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那印记上拿开,顺势又开始帮我擦身。
“阿瓜,如今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等你长大了就只能嫁给我了。”
我正琢磨着脖子上印记的事,所以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直到……
他的手这是往哪摸呢!
一直享受得半眯的眼猛地睁开!
“啊——”
水花飞溅,草屋的门被撞开,阿呆一屁股跌到了屋外。
我抖抖身上的水,在暖炉旁把自己烘烘干,然后扬眉挺胸地回到了牲口圈。
阿呆泪眼汪汪地揉着肚子,一脸怨念。
现在他该明白了吧?马屁可不是随便拍的。
第十二章
这里的拜神节要比我生活的那个年代的春节热闹得多。连日观察下来,才发现他们所拜的神祗只有一个,而且还没有神像。人们只是日出时举家出来,对着天空膜拜,然后再一一许愿,祈祷家人安康,来年顺遂。天神膜拜结束后,家家户户还会从屋里拿出一尊像马一样的动物塑像,再对着它祈求膜拜。
拜神节一共持续九天,相传是代表着这个世界存在的九位仙人。拜神的仪式过后,小孩子们欢笑着堆雪人放爆竹烟火,大人们则挨家挨户蹭酒席,唠家常。就连胖女人和瘦男人这样不太受村民待见的小地主,也有几房亲朋要走动。
因此,在这段最喜庆的日子,家里就时常只剩下我和阿呆。
深沉的冬日,玄武城上空绽放出朵朵烟花,绚丽到奢华,即使在这几十公里以外的村落,也能遥望到那被映得万紫千红的夜幕。
拜神节第三天,胖女人和瘦男人去了亲戚家,家里没有人气,冷冰冰的让人难受。我在村外的小山丘上找到了阿呆,却见他正躺在半山坡上看着北方的夜空。
他的眼睛黑亮如星,映着远处的烟火,从浓烈到惨淡,最终湮没在他瞳仁深处。
今天阿呆去薛兽医家串了门,回来以后就一直情绪低落,也不似往日那样喜欢缠着我。经常会一个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发呆,就像现在这样。
我把从地窖里偷来的一坛酒放在地上,趴在他身旁。阿呆看了我一眼,咧嘴扯出个笑脸,也不说话,只是抱起酒坛将封泥拍开,仰头灌了下去。
浓浓的酒香混着凛冽的寒风,似醒非醒,似醉非醉。
“阿瓜,你去过王都吗?”酒过三巡,阿呆突然问我,眸子晶亮。
我瑟缩地抖成一团,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莫非这傻小子以前在王都生活?
阿呆也不等我回答,只是轻笑着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枯枝刮散了他的发髻,乌墨般的青丝一泻而下,像华贵的黑绸,于风中飞扬。
从未见过阿呆散开头发的样子,想不到竟是这样惊艳。
“天赐神恩,神兽选主,呵呵……可是神在哪里?谁又是谁的主人!谁又掌握着谁的宿命……他给了我什么!凭什么要我拜他?呵呵呵……”
阿呆将酒坛一倾而尽,仰首迎风,清隽的眉眼间尽是风流不羁。他肆意地笑着,直笑得咳嗽,笑得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