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吧。” 程与淮坐着没动,她才睡了一个半小时,平时至少要睡上九小时。 “走吧走吧。”江稚以为他要补觉,不容拒绝地拉他起身,“一天不睡不会死人的。” 谁知人拉不动,她自己反倒没稳住重心,砸到他身上去了。 准确来说,是结结实实地半扑在了他腿上。 “唔……” 江稚额头被撞得生疼,几乎同时,她听到男人似乎也极轻地闷哼了声。 一抬头,就撞入那道幽深的视线。 四目相对。 他眸如凝墨,折射着屏幕变换的光线,晦暗不明。 江稚一下忘了反应,唯有心脏扑通乱跳。 她知道他一向有健身的习惯,隔着薄毯,都能感受到底下那肌肉有多坚实,硬邦邦的,难怪会撞得这么疼。 程与淮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 视野中,女孩子柔软地伏在他膝上,乌发如瀑,四处散乱,她仰着脸看他,眼神是那般纯粹干净。 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程与淮深压长睫,藏匿眸底卷土重来的欲-色,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没事吧?” “没……” 江稚后知后觉这个姿势太暧|昧了,连忙起身,完全没留意到他身上热度惊人,只顾着暗自庆幸。 还好撞到的是腿。 要是再往里撞偏一点,估计就看不成日出了。 ……得去看医生。 “我们得早点出发,”她红着脸打破沉默,“不然就要错过日出了。” 山上气温低,江稚回房洗漱完,又跑去程与淮房间蹭了件防风服,戴好帽子,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在察觉到他欲言又止,连着看了她好几眼后,江稚理直气壮地叉腰回视:“我怕冷,不行啊?!” 温度是低了些,倒也没冷到这种程度。 “当然行。”程与淮勾起唇角,从衣柜里挑了件和防风服同色系的薄外套穿上。 两人一个在秋天,一个在冬天。 从南院侧门出去,进入后山,经过水潭,到处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应该还在酣睡中。 程与淮拿着手电筒走在后面,江稚在前面慢慢地踩着光走,想起先前她丢了红宝石项链,大半夜他不知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多少次,最后才在鸟窝里找到。 那时他们认识不久,还不算熟,他也没有义务大半夜到后山帮她找项链。 隐藏在这副清冷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温柔的心。 她一直,都知道的。 走两步,回头看他一眼。 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次数多了,程与淮怕她摔倒,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看路。” 江稚前后左右都看了,清清嗓音:“你知道中式恐怖和西式恐怖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 程与淮挑眉,静待她下文。 “西式恐怖是我们俩走着走着只剩下了一个人。” “而中式恐怖呢,是我们两人走着走着突然变成了三个人。” 多出来的那个,不是人。 江稚本意是想吓他,结果把自己说怕了,蹭蹭蹭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肩挨着走。 程与淮牵起她的手,故意曲解她意思:“变成三个人不好吗?” 也可以是,一家三口。 江稚不想再继 续聊这个话题,催促他走快点。 程与淮却罕见地一改平日里的沉稳内敛,还想继续逗她:“你看地上的影子,怎么是……” 啊啊啊! “程与淮,你好讨厌啊!”江稚忍无可忍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捂住他嘴巴,手动消音。 这一捂,两人同时愣住。 掌心之下,是他温软的唇。 还有半晌后,他徐徐呼出的灼热气息。 江稚像是被烫到,迅速收回了手,越过他走去前面。 程与淮抿了抿唇,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终究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快步跟上她。 到达山顶时刚好天色微明,站在高处,视野开阔,墨青山脉绵延不绝,与天相接,似一幅水墨画。 天上只有一颗很亮的星星,是启明星。 江稚心底感慨万千,人生短短百余年,和群山星辰的亘古相比,不过只是一瞬间。 山风扑面而来,她裹紧防风服,只露出一双眼睛远眺,耐心等着日出。 然而,启明星隐去了,接班的太阳却迟迟未出现。 程与淮走近,在她身后站定:“天气预报今天多云。” 看到日出的概率并不大。 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可她的每一份期待,他都想她如愿以偿。 这双他见过的最清澈,最漂亮的眼睛,应该永远盈满笑意。 “这样也很好。” 目之所及,霞光漫天,层林尽染,云雾翻涌,如梦似幻。 江稚回头看他,眸光流转,亮如天上星,“即使太阳不出来,天也会亮的。” 黎明前是最黑暗,也是最难熬的,但只要熬过了,就会等到天亮。 那天,她一个人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下,又黑又冷又饿又绝望。 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她想,就这样年纪轻轻又孤零零地死去,这一生未免太遗憾了。 如果,能再看一眼太阳就好了。 “我们下次再来看。”程与淮提议,“提前挑个晴天。” “好啊。”江稚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弯起的眼尾晕着橙粉霞光,灼如三月桃花,“那一言为定咯。” 语调明亮轻快,满是期待。 她眼眸明亮得像镜子,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日出,一场只有他能看到的日出。 那种被灼到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以致程与淮反应慢了半拍,才点头应她。 他记得他们还有个约定,等来年家书花开满墙,也要一起去看。 丝丝缕缕的霞光汇聚成了一片浓烈的橘子海,波澜壮阔,璀璨夺目。 江稚站在铺天盖地的霞光之中,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张开手掌,山风从指间缓缓游过,吹动她的发梢。 程与淮心口没来由地紧了下,蓦然生出某种错觉,仿佛她随时会化作一阵风消失。 他走上前,伸出手,将她牢牢地圈入怀中。 终于心安。 江稚微怔。 然后,听到他低声说:“有点冷,帮我挡一下风。” 他长得高,又站在风口位置,分明是他在帮她挡风。 江稚唇角弯了弯,笑而不语,回抱住他的腰。 体温相互试探,交融。 彼此之间贴合得严丝合缝,连无处不在的风都要绕路,从两侧呼啸而过。 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日出。 但天依然亮了。 朝霞的盛宴已落幕,天空沉淀成灰蓝色,山间薄雾也散去,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