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把一整盒仙女棒全都给了谢琢。 她的鼻头有点泛红,可能太冷,在冷风里站久了,就更红了。 谢琢看她绯红的面颊,心生出一丝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怜惜,怜惜变成眉心一点具象的轻微褶皱,等手里的火光灭了,他说:“进来坐坐。” 苏玉是没有进门的打算的。 她为他的邀请轻轻一愣,然后紧急地瞄了一眼他家亮晶晶的窗格,猜到谢琢的家里人一定都在家,于是飞快敛下眼睫,本能地回应了一句:“我不好意思……” 而后,苏玉低下头,找了个借口。用仓惶之中,陡然加重的语气说:“我走了,我还有事情!拜拜!” 谢琢本想给她一件回礼,但见苏玉跑得飞快,双脚踩了风火轮似的。 他尚没来得及出声喊她,人就溜没影了。 …… 过节这两天,苏玉忙进忙出,帮家里做事情。 今年,他们没有回清溪老家过年。自从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之后,苏临和陈澜在平江买了房,工作稳定下来,孩子也接了过来,基本就不会回去了。 苏玉的手机好久没有拿来娱乐了。 大人们坐着看春晚,苏玉盯着和谢琢的通话界面看了半天。 之前那一次,老师点名她要跟谢琢演情景剧,因为演不了,谢琢特地打来电话向她道歉。 那次之后,谢琢的电话号码就一直存在苏玉的手机里。 今天的通话记录只有稍纵即逝的十秒钟,比烟花还短暂。 那是她握不住的十秒钟,会慢慢地沉下去,沉进电视里主持人倒计时的响亮声音中,然后随着旧岁的离开,永久地成为了过去。 他们进入到了新的一年。 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苏玉听他们聊起陈迹舟出国的事情,他暂时走不了,还要在国内参加高考,得跟苏玉一起再熬几个月。 大年初一,陈迹舟跟苏玉去看了场贺岁片,初二拜年,初三,她就开始埋头做卷子了。 每逢过年,家里是要吵架的,必然要吵,不吵都没有过节的实感。 苏玉不知道陈澜和苏临是因为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掰扯起来的,等她隔着卧室门,察觉到外面分贝有点高的时候,战火已经发展得十分激烈了—— “陈炼怎么就那么会挣钱!要不是你没出息,小玉用得着这么辛苦吗?要是你有点本事,你进取心强一点,有魄力一点,给小玉挣够留学的钱!你以为我不想屁股一拍就把孩子送出国去?!” “小玉都没说要出国,你在这里跟我叫什么?你就成天跟你们老陈家的比比比!对,我什么都不行,我拖累了你发达,我害死了你跟小玉!没有我,你他妈的早就是人上人了!你就永远钻你那死心眼里吧,永远盯着人家过日子,什么都不满足!” “是啊!没有你我本来就过得比现在滋润,就你早些年炒股赔的那些钱,没有我在外面跑销售补上,你那点家底早就赔空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苏临,你真不是个东西!就你这种窝囊废,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除了翻旧账就是翻旧账,那点破事永远过不去了。知道当年瞎了眼,现在去傍大款也不迟!赶紧滚!!” “……” 苏玉为图清净,把耳机戴上了。她把音量调得很高,才勉强盖过他们争执的声音。 陈澜是不会滚的,他们争吵的时候总是拣最刻薄的话讲。 但陈澜很清醒的一点是,要滚也是男人滚,她可不会蠢到做出离家出走让男人心疼这种事。 她会把铺盖扔门口帮助他滚。 苏临也滚不了,工资卡都上交了,不待家里的话上哪儿睡觉啊他? 于是,贫贱夫妻就这样捱过了每一个横眉冷对的夜。 手机里在放《夏目友人帐》,这是苏玉最喜欢的动漫。 她很喜欢看动画片,各种类型的动画片,只有在虚构的乌托邦里,才能获取片刻的安宁。 「转瞬即逝的相逢和别离,每一个瞬间,我都想要好好珍惜。」 看到这句话,苏玉擦掉眼眶的潮气,把台词抄了下来。 小时候,她想要成为夏目这样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现在,苏玉希望某一天她也能够洒脱地释怀,所经历过每一点每一滴的生长痛。 这天晚上,苏玉整理桌面的时候,看到卷子里掉出一张表格,是学校发的社会实践活动表。 这是每年寒暑假的任务作业。 她差点把这事忘了。 往年大家都自发组队去各个单位盖章,今年估计都忙着学业,没什么消息。 苏玉在群里问:【我实践活动的章还没有盖上,打算找一个社会机构,有一起的同学吗?】 等了一会儿,没人在群里回复。 江萌找她私聊:【我盖过了,你需要的话我给你拿我爸学校盖?】 苏玉权衡过后,跟她说:【不要紧,没人陪我就自己去。】 江萌:【不方便的话找我】 苏玉:【好】 她在群里那条消息发出去大概五分钟,有人回了。 苏玉点进去,心下一惊,回复的居然是谢琢。 他短短四个字:【我跟你去】 苏玉略有迟疑地看着这几个字。 谢琢不是在群体活动里表现积极的人,他还需要搞这个吗? 仿佛他淡薄的声线浮在耳畔,“我跟你去”—— 还是会不可遏制的心动。 苏玉抚平了心跳,私聊了谢琢,问他:【我打算去城南的福利院,可以吗?】 谢琢仍然简单回:【可以】 她看着他的头像,莞尔一笑。 放下手机,释然睡去。 第二天,陈澜敲敲苏玉的房门,不等她回答就开了门,气势汹汹的:“苏玉,过来,妈妈跟你说两句话。” 苏玉跟过去,到客厅坐下。 苏临没在家,可能是出去打牌了,客厅里只有母女两个。 陈澜还没开口,苏玉未卜先知地说了句:“不要提陈迹舟。” “……”陈澜愣了愣,过会儿,才点头应:“好,不说他。” 随后,她问苏玉:“当年要是选文科会不会好点?不用考物理。” 苏玉大概猜到妈妈要说什么,无非就是高考的事情,摇头说:“我不后悔。” 她不后悔,不是因为这个决定有多正确,而是后悔也没有用,且这是一种伤害自己的行为。 苏玉给她认真地说:“我那天看了去年的招生指南,其实有几个外地的985也很好的,而且对物化的要求不是很高,双B就行。” “外地?” “嗯,稍微偏远了一点,学校是很好的。” 陈澜想了想,“妈不同意你去外地。” 苏玉怔然。 她没有想到,陈澜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