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盛循着他的笑声,懒懒抬起眼皮,顺带取下江簫笙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你也不差,线索查到不少了吧?」
江簫笙挠了挠掌下男人的厚脸皮,道:「是不少。顺着那发簪,我发现那些短少粮食的粮仓管理者,前阵子都有闹出点传闻,大多与女人有关。」
姚盛:「美人计?」
「没错。」江簫笙接着说:「先前太傅查不到的事,我也有了点头绪。」
他没因为学子派来的人功夫低劣就放松戒心,竟意外顺着这点,查到了学子们的真实身分,「那些学子恐怕是人牙子,还是专门卖高级货色的,太傅才会追查不到。」
名门贵族看似光鲜亮丽,内里说不得的事不少,偶有额外需求,就会找上手段高超的人牙子,跟他们买调教过的奴婢。
为了不让自己买货的事流传出去,委託过的客户通常会协助人牙子隐藏身分。若人牙子经手无数,得到眾多贵族的庇护,短时间内,就算是胡千礼,也别挖到更多讯息。
江簫笙冷声道;「此番,若不是这场风雪来得突然,陛下提前了诗会,人牙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仓促行事,只找得来恰好在附近的普通货源,当作弃子使用,我们怕是要花许久,才能逮住他们的真实身分。」
「美人计与贩售高级货物的人牙子,」姚盛轻笑一声,「这要如何不让人怀疑?」
「如今,我们只能肯定偷粮一事筹谋许久,却不能确认四皇子究竟知不知情。他将这些人带到长封绝非偶然,可如今不多加协助,又像是确信人牙子有本事……」江簫笙道:「也罢,过了今晚,只要四皇子替人牙子出了头,咱们基本就能肯定这事他必有参与。」
两人耳目清明,隐隐可闻一街之外,酒楼内器乐拉奏,用以助兴的歌舞声──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彼此称讚的庆贺声,不出所料,忽然换成了阵阵尖叫,几些书生装扮的人相互拉扯,争先恐后逃出酒楼。
动手了?
车厢内,两人对视一眼,并未立即闯入酒楼。姚盛不慌不忙,掏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笛子,轻轻吹了一个无声的笛音。
下一瞬,几道黑影逆流人群,如飞鳶急速窜进酒楼,酒楼内的尖叫声依然杂乱,却缓了点,逐渐没了先前的慌张失措。
处理好了?
江簫笙刚缓了口气,就听酒楼内,又是一阵凄厉至极的尖叫响起,顿时将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再也坐不住。
顾不上静观其变,三人无须多言,拎起刀直闯酒楼,在推开人群后,面对的是远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多,功夫更为精实的刺客。就算禁军与姚盛安排的暗卫齐心联手,也不过与他们在伯仲之间。
「该死!」江簫笙暗咒一声,隐约可见中央舞台之上,似有几名书生倒卧血泊,不知生息,与他们设想的小打小闹全然不同。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没时间细想,江簫笙与明暘迅速拔刀加入战局。姚盛则是观望左右,见有几名文官朝他看来,当即换上一副惊慌模样,边喊救命,边抄起酒杯,往刺客后脑勺扔,偶有得中,竟真能击昏刺客,立即吸引了一群人往他身后躲。
破碎的嘶吼声此起彼落,诗文抄本在慌乱间被扫落在地,上头歌颂大周的诗文浸入血泊,霎时爬满腥红痕跡,一片狼藉。
从歌舞昇平到阿鼻地狱,不过几息之间。
银光猎猎,江簫笙出手并非粗獷地大开大合,而是縝密连贯的杀招,往往趁着敌人攻击之时逮住细微破绽,咬住要害死命不放,一招致命。
他的攻势绵实精巧,击杀刺客只在转瞬之间,原先相互抗衡的局势很快翻转,成了禁军一面倒的压制。
可事发往往出人预料,刺客见他们落入下风,竟毫不恋战,纷纷饮刀自刎,伤痕直入三寸,筋脉尽断,血水喷溅涌出,绝无生机。
「该不会……」姚盛登时脸色大变,跑向被他扔晕的刺客,就见他们果然也没了呼吸。
他俐落掰开刺客的嘴一瞧,立刻散出一道奇异苦味,显然是刺客嘴中早含了剧毒药包,若中招倒地,受到撞击就会破裂流出,当场夺命。
姚盛暗叫不好,扭头就见江簫笙越过满地尸首,披着血色,神色漠然,大步朝向舞台而去。
弯下腰,江簫笙翻动尸体,一个一个都不放过,脸上神情虽未变化,眼底却是一片凝重。
──全是人牙子,那些他们以为是兇手的人牙子,一个不留,全让人一刀封喉,。
江簫笙重新直起身子,环顾周围凌乱且破烂的场面,顿感头昏脑涨,连日疲惫趁他失了气力一拥而上,扰得他踉蹌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下棋之人终究在棋局之内。」江簫笙喃喃,面色铁青,久久迈不开步。
错了,他们完全猜错了。
打从一开始,四皇子将人牙子提前招来长封,并非有利要图,预先替他们铺路,而是打算将人放到眼皮子底下监视,最后抓准机会,藉着旁人之手将人牙子全数灭口。
唯有死人不会告密。
明面上,他或许允诺了人牙子,会替他们破坏诗会,还能让他们改头换命,位极人臣。
私底下,他藉着这次诗会,先是派出鱉脚的探子,假借试探之名,实则给出他要送出的讯息,引导可能暗地关注人牙子的人判断错误,放任他安排的人潜入诗会肆虐。
那些人牙子,很可能直到死前,才知道主子替他们找来破坏诗会的人,其实是为了夺命而来,断了所有隐患。
更荒谬的是,事后景明帝要追究,极可能会得到与江簫笙一样的结果,人都是人牙子自己找来的,最后不过是黑吃黑,根本编排不到四皇子身上。
又何况,这场诗会,由头至尾,起草方案的是姚家人,经手的人是景明帝,最后举办的是张家人。所有人都可能被追究责任,唯有他乾乾净净的,是个受害者,不少手下的文官遭了难。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江簫笙死命紧握手中的刀,藉此汲取稀薄的力气,足够他再一次踏入风雪,迎接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