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忍着局促,故作轻松地四周张望,“你们这座园子只开了一扇门,墙看起来也不太好翻。” “你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什么意思。” “我要走。”言漱礼点了点烟灰,“我们顺路的意思。” 他表述得很低调。 莫讲容园,放眼至整个云城,都没几人能拦他。 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然而对李絮而言,她又该以什么立场,来接受这份纡尊降贵的好意呢。 “我又这么好运,撞见你乐于助人的机会了?”她无暇深究,习惯性以玩笑来消解困境,“我这回没哭吧。” 言漱礼没有作声,很平静地垂下视线。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枚日光底下闪闪发亮的薄荷硬糖。 那种用玻璃纸包裹着的廉价硬糖。 色彩缤纷的、耀眼的、甜美的、好似唾手可得,实则谁也无法紧紧攥于手中。当你迟迟从地上拾起,以为自己侥幸得到了完整的一颗,拆封之后,才发现里面早已被摔碎成粉末了。 “眼睛红成这样。” 他口吻低淡,“你觉得自己忍得很好吗。” 那只陌生又熟悉的手骨节分明,很慢很慢地,抚过她的眼尾。像要轻轻拭去那一小片氤氲。出乎意料地,非常慎重,又非常温柔。 李絮半张脸都陷在他掌心里。 心脏忽而像有电流经过一样,柔软地抽搐着,几乎令人生出某种无计可施的惶惑。w?a?n?g?址?F?a?布?Y?e?ⅰ??????????n????0?2?5????????? 她盯着宫灯洒在地面跳动的光斑看了一会儿,不自觉眨一眨眼,又看向他扶在胡桃木屏风上的手。 万宝路白金。 他居然跟她抽的是同一款廉价香烟。 周围好安静,自己反反复复揉搓的一颗心,惟有雨水淅淅沥沥的幽暗声音。 “言漱礼。” 李絮抬起头,异常真诚,又异常茫然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犹如被捉住的游魂一缕。 “其实你究竟想要什么?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怕我欠你太大人情,我还不起。” 他们目光与目光对峙,默不作声地交锋。 言漱礼五官深邃,眉骨与鼻梁皆高得立体,这么一言不发低垂眉眼时,很容易呈现一种薄情漠然的气质。 他掀了掀唇。 李絮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形同箭矢的话语。 然而言漱礼面无表情,只不轻不重说了句,“我想吃跑马地附近那家诚记的西多士。” 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顿了顿,又补充,“厨房换了季节菜单。刚刚试菜,我吃了一半,没吃下去。”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李絮愣在原处,半晌,没忍住笑了出来。 应该还是笑得不漂亮。 因为言漱礼没有停止抚摸她的眉睫。 这一瞬间,倏尔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底气。李絮伸手将他指间的烟抽走,据为己有。 “要我请客吗。”她吸了肺腑空空的一口,撩起嫣红眼皮,含着薄薄泪眼笑望他,“可是我手袋还落在里面。” 烟雾拂了他一身。 言漱礼宽宏大量地没有与她计较,维持这姿势对视半晌,才不紧不慢松开抚她腮颊的手。 “等我五分钟。”他低声嘱咐。 随即离开了。 夜还很新鲜。 李絮衔着他抽剩的半支烟,倚到他刚刚倚过的窗棂。 这处正对着一页湖泊,白玉兰恰逢花期,临风皎较地遮住半片视野。一瞬风动,一暗一白,令人恍惚感觉自己正在从夜晚边缘向外眺望。 尼古丁是抚慰焦虑最有效的选择。 在不断飘散的灰雾之中,李絮掐灭烟,思绪终于慢慢冷却下来。 过不多时,循着脚步声回头看。 失而复得。 言漱礼已经穿过长廊,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长身而立,站在一盏并不明亮的酸枝宫灯下,冷淡倨傲,臂间挂着她遗落的双面呢大衣。 李絮间或会错觉,他就像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味那样,是一棵在冰天雪地里无声焚烧的巨树。 往下投落阴影与灾厄。 往上接住一朵云的降落。 他站在那里等她,李絮离开窗棂,向他走去。 “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她接过自己的手袋,微微垂着眼,掩下不安,佯装漫不经心问。 言漱礼抖开大衣,平静而绅士地,拢住她浸在风中的单薄身躯。 其实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向人编造借口。 但她既问了,他还是选择回答。 “说——”言漱礼轻描淡写,“我们目前关系很稳定。” 第14章 可以暂时住在我那里。 14 一架全黑喷漆的布加迪ChironSS疾驰于雨夜高速。 由北至南,白色沿海公路犹如盘踞的巨蟒,为了避免拥堵,言漱礼特意绕了一段远路。 他今日穿得休闲,没带司机,开的超跑也不符合商务定位。与往常高效利用碎片化时间处理工作的风格截然不同,更像是临时安排的私人行程。 倘若是平日里的李絮,一定会敏锐地发现其中微妙的不同。 然而今夜连番状况,又逢身体不适精神不济。她恹恹坐在副驾,什么都懒得思考,只心不在焉数着雨刷的机械摆动与挡风玻璃滑落的水迹。 换了车,车载音响的选曲也换了。 不同于巴赫的简约庄重,潮湿夜里的勃拉姆斯慢乐章,给人一种淡淡的溺水感。 漫长的四重奏旋律走向,弦乐的运弓与揉弦像杂乱的绳索一样拧在一起。纠缠不清,晦涩不明,浓郁的,克制的,情感饱满而无处宣泄。 李絮在这场雨中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再惊醒,是错觉有一只手在缓慢描摹自己的侧脸。 惺忪睁眼。车泊稳了,雨停了,安全带被解开,身上披着轻暖的飞行夹克。言漱礼眼睛望着窗外,静静坐在她身边。 “…我们到多久了?”她有些抱歉地将夹克还给他,蹭了蹭自己脸颊,鼻音不自觉有些哑。 言漱礼穿上携着她香水味的夹克,抬起手腕整理袖口,“没多久。” 绕了中环线,进市区再倒霉堵一堵,差不多就是这速度。李絮瞄一眼时间,20:45,勉强感觉合理。 跑马地位于江岸东。 周边环境闹中取静,人文教育氛围浓厚,既临近艺术博物馆和大剧院,又坐拥几所重点学校。李絮和言漱礼以前就读的国际学校就在附近。 这边街道不允许临街停泊,他们在一个大厦停车场步行出来,沿江走两分钟,就看见了熟悉的校门口。 尚闳实验中学。 高中部还没下晚自习,建筑亮着灯,明亮静谧。 “好像可以看见文体中心面前那棵细叶榕。”李絮踮了踮脚,试图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