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不大,却还是被上首的皇帝捕捉到。皇帝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在大殿中央弓着腰身拱手的陈尚海身上,片刻后,最终定在了不声不响的沈桉身上。
“周王,你觉得派谁去更好呢?”
天子坐龙台,京城之中各方的动静他却不能全然知晓,至少也是大致掌握。
自他登位接过先皇手中的权力之后,便开始整顿肃清剩下这些野心勃勃的世家,而这些世家为了继续把控朝堂,把控加官升爵之路,为了不倒下失去手中的权和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找上他的这些个儿子,他自然也是知晓的。
沈桉抿唇,身侧沈硕和沈瑜都微微偏头向他看来。
他站出来,立在陈尚海斜前侧,躬身下去,“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
话音一顿,他垂眼下去,似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算计什么。
几息后,他朗声:“成王是不二之选。”
百官前列,沈瑜闻言眉心微蹙,被乍一点名的沈硕心中倒是一惊,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
上首的皇帝似乎也对他这回答有些惊讶,眉峰轻挑。
他本以为由陈尚海站出来先提换主将一事,便是周王授意。他再一问,周王便会顺坡而下自荐,没想到他竟说了个成王。
“哦?为何?”
沈桉垂首,并未理会两个弟弟投来的视线,“三弟幼时曾在林将军手下学武历练,得林将军亲口夸赞过,这些年也常进军营中锤炼,听闻前不久还往城郊探望了林家二老,想来得林老真传,对战事兵法更有了解。”
话音甫落,皇帝的脸沉了些。
林温三将因通敌叛国之罪,死后未能安然下葬,林家因着林蓉双是外嫁女未受牵连,林嵘舟前半生征战沙场是实打实压制了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国,因此免受性命之忧,只剥去封号,贬为庶人,令其在京郊苟活。其余人等尽数处死,温家更是满门抄斩。
此后便是齐阳王领兵驻扎于边境,而京城驻扎的禁军则由他直接管辖,所有军中事宜皆需过他之手。
如今沈桉这番话的意思,便是在告诉他,他的三儿子在他眼皮下向他管辖的禁军伸手,不仅如此,还与罪臣密切联系,试图从他手中直接拿走兵权。
虽他知晓他这些个儿子没有一个不想要他手里的兵权,但做的如此明目张胆,那便是在挑衅他。
他还没死呢!
沈硕想造反不成?!
皇帝看向脸色大变的沈硕,声音不怒自威,“成王,周王所言,可是真的?”
“父皇。”
沈硕心底暗骂一声,来不及给沈桉一个眼刀,人先跪了下去。
“儿臣虽确有择空前去军营中锻炼,却不曾去过京郊啊!”
那句“请父皇明查”顿在嘴边,最终没出口。
怕就怕这句一出,又被沈桉抓着空子,说他并不是恶意污蔑他,这落在皇帝眼中,便是他心虚了。
皇帝一手撑在膝头,食指轻点,目光一会儿落在沈桉身上,一会儿落在沈硕身上。
“跪下做什么?君子六艺,射术占其一,成王去军营中锻炼是好事。”
赞赏了他,却没提去京郊一事。沈硕跪在那不敢再答话,身旁站着的沈桉倒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皇帝脑袋一转,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个儿子,倏然转了话。
“提到林家,朕记得,林家女年少时是嫁到江南去了,是徐家那俩姑娘的……?”
沈瑜两步走出来,立在沈硕的另一边,“回禀父皇,是内子的外祖母。”
“啊——”尾调拖长,皇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又问:“那你可去过京郊?”
这问题不太明白,一时间三人都摸不透皇帝到底是试探,还是单纯询问。
沈瑜抿了抿唇,“儿臣幼时曾在京郊遇刺,心中留下阴影,此后便不曾再去过。”
这便是没去了。
皇帝神色未变,看不出对这个回答满不满意,倒是又将方才问过沈桉的问题又抛给了他。
“那怀王觉得,此战该派谁去才好?”
闻言,沈瑜微偏脸同直起身子的沈桉相视一眼。
“儿臣以为,谢小侯爷亦可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