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君瞟一眼方隐攸,发觉他神色自若,想必是当真忘了那日的场景。
叶沉君垂下眼,敛下心中思绪,语气变得凝重起来,“那时你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水流了满地,整个人杀气腾腾,看上去如鬼魅罗刹。”
“我问你来做什么?”
“你说你要取我性命。”
思往事,顿成昔。
叶沉君捡起旁边的衣裳穿好,望着方隐攸试探的问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方隐攸并未解释,只皱着眉,喃喃低语道:“弟弟让我杀了你。”
“弟弟?”叶沉君越发不解,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年轻人,“你弟弟叫什么?”
“方宇周。”
“我与他素未谋面,你想必是弄错了。”
方隐攸愣住了,他捏住手中的可生剑,眼神变得困惑。
叶沉君看着他剑刃上的血迹,温声安抚:“你弟弟不会让你来杀我。”
“可是,我必须杀了你。”
“你是刺客?”
“上山...”方隐攸的语气变得僵硬而呆滞,“杀你...”
“刺客杀人,是为了银子,你帮我去这后山上猎一只赤狐,我便给你银子,这样,你不用杀人,也可以得到银子。”
方隐攸皱着眉,“听不懂。”
叶沉君上前一步,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才发现他浑身冰凉,犹如一具尸首。
叶沉君敛起眼中情绪,指着方隐攸方才一脚踹开的门扉,“去吧,猎一只赤狐。”
门外的夜幕雨帘下,屋檐下的灯笼照不亮方寸之地,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和风雨的呜咽声。
忽然,一道闪电骤起,随后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方隐攸一直脸色阴沉的望着门外,就在叶沉君以为他不会动时,他忽然闪出门外,跃入暴雨中。
叶沉君看着地上方隐攸留下的脚印,上面还有残存的血迹。
方隐攸回来的很快,身上的血腥味变淡,惨白的脸上满是水痕,手里还提着一只赤狐。
他将赤狐扔到叶沉君的面前,溅起来的血水将叶沉君的鞋袜全部弄脏。
叶沉君于是递给他一锭银子,“多谢。”
方隐攸手心的掌纹很深很干净,手心的银子在烛光中闪烁着炫目的光,恍惚间他在银锭上看到了弟弟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银子...弟弟...杀人。”
“杀人...银子...弟弟。”
“...”
方隐攸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我要杀人赚银子,去救弟弟。”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叶沉君。
叶沉君望着倚在立柱上的方隐攸,“之后,我听闻江湖中多了一位刺客,便猜到了是你。”
方隐攸听完叶沉君的回忆,沉思片刻,模糊的记忆并未变得清晰。
脑海里也确实出现了他所说的画面,至于前因后果,自己也并不能串联起来,他就像是作壁上观的旁人,心绪上起不了半点波澜。
方隐攸眉头一皱,“所以,你也并不知道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因何要来取你性命,对吗?”
叶沉君摇摇头,“不知。”
柳扶斐往前一步,凑到方隐攸身边,安抚道:“没事,总会想起来的。”
“你们来岭南是为了这件事吗?”
“对,我必须得弄清楚四年前的清明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沉君眼中闪过了然,“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且尽管说。”
方隐攸看向墙边的辛端溪,“你还是尽快带着他离开吧,免得再晚些就走不了了。”
叶沉君抿唇沉默片刻,无奈的点点头,“那便有缘再见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电闪雷鸣,乌云倏忽间如高墙塌落,化作豆大的雨滴砸下。
方隐攸走到窗前,隔着雨幕望着周遭飘摇的大树。
“走吧。”
叶沉君应一声,从屋里拿出两把油纸伞递给他们,“就此别过。”
方隐攸和柳扶斐赶到寒山寺时雨还未停,寺庙前石阶上的雨水奔泻而下,来来往往的香客撑着伞,在上面疾步而行,溅起的水滴浸湿一大片衣摆。
寒山寺很大,庙堂前院种着几株柏树,柏树笔挺,大风也吹不动分毫。
方隐攸撑着油纸伞,和柳扶斐并肩走进院中,看着院中雕刻得精致的燃纸炉内腾飞的黄纸燃着炽热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