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摇了摇头:“到了这步,能不能讨伐都要成问题了。背叛提拔过,重用过自己的恩主,为人也就失去了忠义的根本,你们以为现在天下人会如何看刘大帅?他背叛,甚至亲手害死了提拔自己,把自己从待罪白身变成了北府大将的王恭,现在手下也都是有样学样,还有人会象以前的老北府兄弟那样真心为他卖命吗?我会吗?你会吗?刘毅,何无忌这些人会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刘牢之现在治军不错啊,手下也卖力,北府军不是只有我们这些老兄弟的。”
刘裕冷笑道:“那不过是用纵兵掳掠和加官晋爵来维持那些新人的兽性罢了,让他们在战斗中能得到好处。可是这种建立在纯粹利益和好处上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刘大帅能给的好处,司马元显能给出三倍不止,要是现在刘大帅起兵再叛司马元显,你说他的部下是会跟着他象上次那样杀司马元显,还是杀了他去向司马元显领赏呢?”
徐羡之笑了起来:“只怕都不会,刘大帅毕竟平时与士卒同甘共苦,也算得军心,就算不跟随他,也最多是会离开罢了,断不至于反噬领赏。”
刘裕笑道:“但你们都会同意,刘大帅这时候要是为国讨伐篡位的司马元显,也不会有人跟随吧,因为他能开的价,司马元显能开的更高,如果一个人失了忠义之本,只剩利益相随,那他的手下也只会逐利忘义,除非你永远开的价码比别人更高,不然总有众叛亲离的时候,哪怕你的目的和动机是高尚,正确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寄奴,你是不想失去忠义这个根本吗?我不是不同意你的做法,但现在机会难得,不抓着这次平叛的机会升迁,只靠着忠义,是不能提升你的权势的,没有权力,你的很多事情,都无法实行。”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权力我所欲,但需取之有道,这次的平叛,我真正需要依靠和借助的,是另一股力量。”
第1807章 真正助力在民间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你还有什么力量是可以依靠的?黑手党你不合作,跟黑手党翻脸的司马元显你也不愿借力,那还能靠什么?北府军你暂时可是回不去的,刘牢之可不会允许你再挖他的部下,抢他的风头,都直接对你下手了,这还不明显?”
刘裕微微一笑:“难道大晋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力量了吗?”
徐羡之一脸狐疑地看着刘裕:“你是想靠神爱?再走皇帝路线?可那是个冷暖不知的傻子啊,可不是司马曜,他的任何诏命都不会给执行,首先司马元显现在管着中书省,直接就不会发诏,寄奴,做人要现实点,再说谢家现在只能指望谢琰,要是他一败,整个谢家就完蛋了,神爱还能不能在宫里呆得住都要打个问号呢。”
说到这里,徐羡之突然双眼一亮:“你该不会是想找桓玄或者是燕国合作吧。”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羡之,你把寄奴想成啥了?一个公开的叛贼,一个外国胡虏,这哪可能合作得起来?寄奴要的是忠义立身,只不过,如何既保持了忠义,又能借到强大的力量,我确实想不到了。”
刘裕缓缓地说道:“人心,民众,这些才是天下最大的力量,我真正要依靠的,不是那些高门世家,也不是现在无法使用的北府军兄弟,而是这吴地的百姓。只有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我才真正可以步步高升。”
刘穆之的眉头紧锁:“可是吴地百姓,一盘散沙,多年来他们一直是被高门世家控制,要么就是沈家这种吴地土豪,他们何时有过自己的力量?更不用说,现在他们都躲在山林之间,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又如何能给你提供助力?你如果是想收编这些人成立军队,那得有个将军名号才行,现在你不过是参军身份过来看守粮仓,连建军的名份都没有。”
刘裕笑道:“自古兵强马壮为天子,现在是乱世可不是太平时期,这里是战区可不是相安无事的建康城,一切都是军事优先,你说袁公身为吴国内史,理论上所有的百姓都应该是他的子民才是,可他这吴兴城里,不过几百户人,还不到沈家所带百姓的一成,那么,在这吴地,谁才是真正有权的人呢?”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是说想先有其实,再有其名?这思路倒是可以,但是你可别忘了,沈家五子之前是匪,是贼,他们一时可以带管五千户百姓,但毕竟没有名份,袁公只要赦免,让百姓相信,这些百姓不就跟着他了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你们说,现在这些百姓,是想跟着袁公呢,还是想跟着我呢?”
徐羡之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想借着收编流民,安置百姓的名义,直接就拥众自立了?”
刘裕摆了摆手:“我没这么傻,真这样做的就是谋反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守乌庄的仓曹参军,但是我有朝廷正式的官职,如果吴地叛乱再起,局势不可收拾,而官军一时难以平定时,那我的机会就来了,我可以以事急从权的名义,去跟沈家五子这样的吴地土豪们,商谈如何保护他们,如何又为朝廷,也就是为我出粮出兵的问题了。”
刘穆之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确定他们到这时候有能力帮你?”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确定,百姓们或许无粮无钱,但这些土豪世家,也是有百年积累的,那五千户百姓跟着沈家五子,不是因为他沈家有啥仁德之名,值得百姓跟随,而是因为沈家在锡山里藏了二十万石粮食,足以供十万人吃上一年,所以这些百姓才会去投奔,别的各处的土豪们也多半如此。乱世之中,兵马钱粮才是根本,钱可以暂时不要,粮是一顿也不能没有,我现在坐拥乌庄粮库,就有放粮安民的名份,这个名份,可比一个虚号将军,要管用的多。”
刘穆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寄奴,还是你高啊,我原以为你是被刘牢之所贬,在此不得志,没想到,你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你又是如何能确定,刘牢之会让你来看守粮库呢?”
刘裕微微一笑:“除了看守粮库外,他还能把我安置在哪里?去辎重营也会有人追随我,再说上次乌庄之战已经用过一次了。别的到任何一个部队,都会成为我的独立人马,这是刘大帅万万不想的,妖贼凶猛,离了我他又没有把握战胜,所以,只有把我放在一个既能监视到妖贼,又不至于在军中分他部众的地方,本来我主动请命去句章,就是给他这个暗示,但我不认为他会答应,就算他答应了,谢琰也绝不会答应,所以,取乎其上,得之其中,句章不让我呆,那就只有乌庄了,毕竟,袁内史跟我关系很好,不会赶我走,谢琰是会稽内史,还管不到吴国,把我安置于此,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徐羡之抚掌大笑道:“寄奴啊寄奴,你这算路深远,我们这两个文士都不及你啊,这样的绝妙设想,连胖子都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次来之前就想好了?”
刘裕淡然道:“我是按军事来谋划,一步一步,现在这个只是个预备方案,我能算到谢琰和刘牢之不和,但没想到谢琰真的不顾大局在这时候赶走北府军,如果现在谢琰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他,毕竟现在个人前程事小,平叛是第一位的,一旦真的让妖贼在这里成事,那一切都完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我毕竟受过谢家,尤其是相公大人和夫人的恩惠,现在谢琰虽然刚愎自用,但他如果真的失败,那妖贼之势,就很难扼制了,散布吴地各处的土豪们,也多会重新投奔妖贼,而被朝廷的纵兵抢劫伤了心的吴地百姓,这回也会跟着天师道不回头。寄奴啊,你需要我去劝劝谢琰,让他跟你合作一回吗?”
第1808章 穆之羡之有密谋
刘裕摇了摇头:“不,现在不合适做这个事,我现在毕竟还是刘牢之派出来守粮库的库曹参军,还是北府军的名下,要是跑去提醒谢琰,那就有投奔他的嫌疑,严重点会造成两军的分裂和误会。”
刘穆之笑道:“可是我现在到会稽王府了啊,已经不是北府军的人了,你不去提醒,我去提醒一下总行吧,实在不行,就抬出夫人,说是夫人让我转的口信,这样没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我估计孙恩快要回来了,请转告谢将军,万万不可轻敌,王凝之就是死在自己的傲慢和自大上,天师道上次主力未损,而且据我所知,卢循精于机关术,又得了很多青龙和朱雀留下的军械,装备不比官军差,天师道的核心弟子,是几千跟着北府军在北方战斗多年的老贼,战力不下北府军,这些人在上次平叛时几乎没有损失,我与他们战斗过,知道其厉害,请谢将军万万不可轻敌,如果妖贼来袭,不要与之轻易会战,收缩山阴城,集中各地兵力,扼守邢浦一带,妖贼如果象上次那样分兵各郡,就突袭其大营,如果他们集中兵力来袭,就坚守不战,妖贼部众二十余万,消耗巨大,时间拖下去,对我们有利。”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要谢琰坚守不战?这个难度不是一般地高啊。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正面打赢呢?谢琰所率,大部是宿卫军,但核心是他在徐州镇守多年的谢家部曲,以及跟随他多年的老北府军,未必会输给妖贼吧。”
刘裕正色道:“这次乌庄之战,我突然发现,妖贼的军事能力,已经是一流将帅的水平了,进庄之前,我并不是贸然而入,有非常仔细的观察,庄中也是鸟兽进出,无论怎么看都不象有伏兵,可我还是中了埋伏,而且妖贼设伏的阵地,有水阻碍,一座独桥,后面的稻田又是泥泞,跑回林中需要很长时间,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伏击,最后面临我军铁骑出现,他们是退而不乱,分散逃亡,几千人只让我们斩首千余,可以说,妖贼的进退有序,临危不乱,有极高的军事水平,指挥他们的人,水平绝不在谢琰之下,甚至,更有过之。”
徐羡之点了点头:“是的,之前妖贼作乱,一夜之间攻陷八郡,我亲眼见过山阴城几乎是一鼓而下,虽然有内应的原因,但是数千兵马直扑上虞,我们却毫无察觉,这行军速度非常惊人,而之后妖贼带着几十万部众撤离入海,也是几天时间就跑了个干净,没有极强的组织能力,安能如此?”
刘穆之咬了咬牙:“谢琰虽然也算将才,可是狂妄自大,如果妖贼之中有深通兵法之人,象这次伏击你这样伏击他,那他就危险了。”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胖子你一定要放低姿态,不能让谢琰觉得你是在教训他,这个人为了脾气,什么大局都可以不顾的,我们现在是需要他能守住会稽。庇护吴地的百姓。”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寄奴,你放心吧。”
刘穆之说完,转身就走向了哨楼之下,临到梯口,他忽然回头道:“羡之,这里的地方我不熟,要不你来送送我?”
徐羡之笑着跟了过去,刘裕转过了身,继续看向远方。
当刘穆之和徐羡之一起,一前一后走到了粮库时,他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先退下,不要让人接近。”
周围一阵清风徐来,周围小院里的角落之中,暗影晃动,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徐羡之叹道:“你给我的谍者可没这么厉害,胖子,还是太小气啊你。”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的人要对付的是黑手党,你只要搞搞吴地情报就行了,用不着那些。这个不谈了,你可知我找你来是何用意?”
徐羡之微微一笑:“因为你并不想按寄奴说的办,对不对?”
刘穆之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这次来是希望他能暂时投向司马元显的,但他既然这样打算了,也这样计划了,那还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自己发展吧。但是,想要发展,那就必须搬掉谢琰,只要谢琰还在一天,寄奴就绝无出头之日。”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这又是何解?他如果帮了谢琰,助谢琰渡过这一关,谢琰会感激他,以后会提拔他,重用他,为何成为他的阻力?”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是玄帅,当然会这样,可是谢琰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在他之上,以前跟自家兄弟的谢玄都能闹成那样,更别说寄奴和刘牢之了。相公大人就是看出这点,才不把大权给他,这又助长了他的怨气,现在的谢琰,已经不可理喻,这战若是真让他胜了,那他一定会独霸吴地,连夫人的话也不会再听了,而有他在这里,寄奴前面一切的布置,计划,尤其是占据粮仓,吸引流民和吴地土豪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