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淡然道:“很简单,在作战前让这些人喝苻水,就是烧几张黄符纸,化为灰烬,洒在酒里或者是水里,然后让人分着喝,这些人都相信,喝了会就会变成长生人,刀枪不如,力大无穷,不会死亡。”
刘道规忍不住说道:“可是这些苻水又不是那种邪药丸,吃了这些后,总会给刀箭所伤,真要是死了,那别人还会信?”
说到这里,他一指那护城沟中,上百具给串成人肉串,死状极惨的尸体:“大哥,就象这些沟里的死鬼,他们直接就死在同伴们的面前,别人还会再信什么刀枪不入的鬼话?”
刘裕微微一笑:“因为心诚则灵啊,喝了苻水是得到了天师的祝福,但只有你心诚信天师,这祝福才管用啊,这些掉下去的短命鬼,是因为他们心不诚,要是么跑的慢了,要么是腿软站不住了,才会掉下去,当然就会跟普通人一样送命,这样解释,你觉得别人会不信吗?”
慕容兰的秀目中闪过一丝怒火:“把这些无辜的民众这样洗脑,变成冷血嗜杀的妖魔,孙恩这些人,个个该千刀万剐!”
刘裕晃了晃脑袋,活动了下颈子,一阵关节和肌肉响动的声音中,透出他淡定而决然的话语声:“先把这些长生人真的变成了长死鬼,再谈其他,咱们也让那个姚大帅和他的手下们看看,五千多人都心不诚,会是什么结果!”
话音未落,刘裕站起了身,抄起六石铁胎大弓,独立城头,右手扣着一把弓箭,对着城下蜂涌而至的天师道众们,挨个点名!
“呜”“呜”之声不绝于耳,扎着明显与普通道众们颜色不一,多是以醒目的红巾或者是黑巾包头的小头目们,一个个应弦而倒,刘裕连拉连放,几乎在前一箭离弦瞬间,就新搭一箭上弦,速度之快,让人目不睱接,而几乎与他弓弦响动的同时,城下传来一声声的闷哼或者是惨叫声,只半分钟的功夫,就有十余名天师道的前线小校们,毙命倒地。
一个头缠白巾,拿着一杆明显比身边同伴们大了一号的角弓的弓箭指挥官,一边搭箭上弦,一边吼道:“全给我射那个城头的敌将,天师给我们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袭来,连转脖子看的时间都没有,就是一箭,直接从他的右腮帮子穿进,从左腮帮子钻出,血淋淋的箭头上,分明地嵌了一颗染血的后槽牙,而从他给完全射烂的腮部,可以看到已经给这一箭击得碎了一嘴的牙齿,伴随着他几乎因为惊讶和痛苦的作用,睁得要蹦出眼眶的那只眼睛,那可怕而血腥的表情,足可以让人吓晕。
但是他身边的弓箭手们,却没有一个晕的,甚至都没有几个看着他如何倒地而亡,他们手忙脚乱地抽出弓箭上弦,对着仍然在引弓射箭的刘裕,就是一阵攒射。
几面盾牌,在刘裕的身前挥舞着,慕容兰和几名护卫,把这些盾牌舞得如风车一般,在刘裕的身前一尺左右,形成了一股带着气浪的盾墙,这些飞上城头的弓箭,有些连盾牌边都没摸到,就给这强烈的气劲所阻,落下了城头。至少有上百枝弓箭射向了刘裕,除去偏得离谱的一半多外,剩下的四十余箭,竟然没有一箭,能射中刘裕。
随着刘裕的动作,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头,突然站起了三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弓箭手,个个手持四石以上的强弓,也不用口令,对着城下密集的人群,就是一阵激射,刚才还是一个个倒下的攻城人群,这会儿就跟被大风吹过的谷子地一样,成片地翻倒,就在护城沟那一线,就有上百人中箭后落入沟中,不仅如此,还会撞倒,带动身边的一两个人也跟着滚落下去,顿时,那些插着尸体,血淋淋的尖桩,就消失不见了,只能看到人挤人,人叠人,几乎也就盏茶的功夫,近千人落入沟中,快要将这道护城沟,直接填平了。
几十道绳勾,搭上了城头,有些冲到城下的天师道众们,开始想要借着绳勾爬墙,城头刀勾齐出,把这些绳索斩断,最多爬到半城的天师道众们,惨叫着摔落城下,又是砸倒一堆人,紧接着,城头上砸下无数的石块与大木,把在城下越聚越多的人群,砸成一堆堆的模糊血肉,叫骂声和惨叫声,开始盖过那些赞美天师的吟唱,而原本红着眼睛,如同蚁群一样涌向城墙的天师道众们,有些开始悄悄地转身,向后逃跑了。
刘裕继续不停地开弓放箭,嘴里却说道:“不许射逃回去的人,让所有天师道众们看到,心不诚才能活!”
第1927章 大帅姚盛有奇谋
天师道的大旗之下,姚盛脸色阴沉,前军的五千多人,一千多填了沟,城墙根下至少也死了六七百,没有一个人能爬到城头,有四五百人扔掉手中的兵器,抱着脑袋往回逃,一边的军官们想要抽刀喝止,却往往反而因此而暴露自己,紧接着,就是城头的强弓硬弩的挨个点名,在这样的打击下,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攻城部队的军官小校几乎就都死亡殆尽,整个部队,也变得一盘散沙,除了还有千余名狂徒仍然在跟城头对射,或者是试图爬城外,几乎其他还在喘气的人,都在往回跑了。
姚盛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沉声道:“这些叛徒,失去了对天师的敬仰,他们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那些妖物,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兄弟,手足,同道!现在的这些家伙,已经是邪灵附体,天师有令,要用刀剑,洗清他们的灵魂,赎回他的罪恶!”
所有的站在他身后的天师道众们,齐声高呼:“天师在上,斩妖除魔,天师在上,斩妖除魔!”
姚盛一挥手,几千名教众从后面走出,半袒着上身,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胸口,他们都身着红衣,戴着恶鬼面具,肩上扛着鬼头大刀,与一般的军士们截然不同,这些人,分明就是刽子手。
而这些刽子手们,一人提溜着一个妇人或者是小孩子,如同拎着待宰的羔羊,这些人哭喊着,拼命地挣扎,却哪里挣得开这些身强力壮的刽子手,更不用说,姚盛身边中军部曲,也有不少人上去帮忙,把一些挣扎得厉害的妇孺,给牢牢按住。
回头狂奔的一千余名天师道逃兵们,收住了脚步,他们在这些人里,看到了自己的妻儿,宗教的狂热褪去之后,剩下的,就是人性的恢复,很多人泪流满面,甚至直接跪了下来,呼唤着自己妻儿的名字,请求着姚盛网开一面。
姚盛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前方诸人听令,晋军狡诈,在城前施妖法,引妖邪上了你们的身,现在的你们,不听天师号令,忘了自己作为长生人的本份,天师有令,如果尔等速速返身杀敌,那天师会保佑你们,也会保佑你们的家人平安,若是再退缩不前,那你们的家人,都会先于你们而死!”
姚盛身边的一个头目,悄悄地说道:“大帅,天师什么时候这样传令了?”
姚盛猛地一瞪眼:“你懂个屁,我是大帅,是天师的使徒,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回荡,难道你没有听到吗?这说明你心不诚,我看你也要妖邪上身了!”
那个头目吓得连忙缩了回去,哪还敢再说,前方的那千余名天师道弟子左顾右盼,却是一时没人敢动,姚盛一咬牙,举起大刀,手起刀落,就把身边靠得最近的一个妇人,斩为两截,脑袋如西瓜一样地在地上乱滚,人群中闪过一丝怒吼,一个汉子不要命地暴起,扑向了姚盛,刚刚奔出三四步,就给姚盛身前,早已经弯弓搭箭,瞄准着溃兵们的上千中军弓箭手,射成了刺猬,他的嘴张了张,流下几道血注,扑地而亡。
姚盛厉声道:“看到没有,这个妖邪,已经占据了我们长生人的身体,甚至想要伤害到天师的使徒了,你们的胆怯,你们的懦弱,只会让你们进一步地给妖邪控制,执法队,准备行刑!”
这一声令下,吓得所有跪地不起的逃兵们,全都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管手里是不是有武器,一窝蜂也似地向着城墙的方向重新扑过去了,惨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城墙前的百步左右,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宰场,这座句章新城,城门是内陷的,如同一个瓮城,两边的城墙把城门这里围成了一个口袋,直接冲向城墙的教徒们,给大量杀伤,打到现在,几乎没有人能摸到城门的边。
姚盛的身边,一个副将策马上前,低声道:“大帅,咱们的这五千前军,连城墙都爬不上去,而且出现了这么多逃兵,要不是用家眷作要挟,只怕会动摇全军的信念,现在是不是收兵比较好?”
姚盛冷冷地说道:“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们能攻上城头,这些人的作用,就是试探城中的防守虚实,再一个,就是要填平那护城沟。”
副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填平护城沟?这是什么意思?”
姚盛一指对面的城墙,城墙根脚处,尸体已经堆了有尺余高,不停地有人还在靠着绳索,软梯上城,可往往刚向上拱个几米,就给打落城下。
“看到没有,句章虽小,但两边依山,后面背海,只有正面攻击,城墙又高又陡,想要直接攻下,很难,最大的弱点,在于城门,这也是刘裕建城之后,特地要用这种内陷型的城门,用两边的城墙来保护的原因。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城门才是突破的最好方向,我军先让前军冲击,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弓箭,等会儿再挥次阵一万人上阵,踩着尸体爬墙,只要能冲上城墙,吸引晋军主力在城上混战,我率精锐三千中军,直扑城门,先斩吊桥,再烧城门,只要城门一破,那刘裕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守住句章了!”
副将哈哈一笑:“原来大帅,早就有计划了呀,是属下愚钝,不能理解您的深意啊。”
姚盛的嘴角勾了勾:“教主,还有二爷和三爷都大破晋军,立下大功,咱们这一路是前教主的人马,再不立点功,以后只怕连独立成军的资格也没有了,神教内部,也是能者上,庸者下,摆老资历是没用的。这一仗,如果我们击毙刘裕,拿下句章,那整个神教,都会对我军刮目相看的,我要让天下人知道,现在的神教,不止有三兄弟,也有我大帅姚盛!”
说到这里,他举起了大刀,沉声道:“长生人,第二阵,给我冲!”
第1928章 示弱城门诱敌攻
刘裕已经换了个位置,坐回到一处隐藏的哨塔之下,慕容兰仍然跟在他的身边,不过这会儿的他们,已经不再搭弓放箭了,从哨塔的了望口,城下的情况一目了然,潮水般的天师道众们,再次冲向了城墙的方向,因为护城沟已经早早地给填平,这回冲击的道徒们,扛着云梯,推着冲车,这些常规的攻城器材,倒是可以用上了,与第一阵那几千人几乎是用人命直接堆积出尸墙相比,进步了不少。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死个几千人,换来填个沟,狼哥哥,这样真的值得吗?”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妖贼,毫无人性,第一波冲城的,本是吴地百姓,给掳掠后信了这些妖言,以为自己能刀枪不入,平时对阵州郡官军,靠了这股子血气之勇,还真的能一冲而下,攻击一些城小墙矮的小县城时,靠这样冲锋,加上城中有信徒内应开城门,也是无往不利,越是如此,越是相信自己真的刀枪不入,真到我们刚才的那波打击,让他们的信念动摇,甚至要让姚盛以其家人为要挟,才逼得他们返身攻城,但这已经证明,这股子妖贼的气势已衰,从兵法上来说,已经不可强攻了。”
慕容兰咬了咬嘴唇:“这些妖贼视人命如草芥,几千百姓,就是用来填沟,后续的第二阵,只是踩着前面同伙的尸体,越过护城沟,能正式地攻击城墙,只是第二阵的这些人,恐怕对于什么长生人刀枪不入,心诚则灵的屁话再相信了,一支失去了士气的军队,还要强攻,图的是什么?”
刘裕微微一笑:“图的是城门,我修筑句章城时,故意留下了城门这个弱点,用了一扇又薄又破的木门,又让两面的城墙伸前,形成瓮城保护城门,这个就是诱敌之策,如果是碰到名将,自然不会上当,但妖贼之中,名将不能说没有,却绝不是这个姚盛。”
“他在孙泰时期就是总护法,算是老一辈的妖贼,自从孙恩三兄弟上位以来,这些老贼受到排挤,急于立功,你也说过,最近那三个家伙又立新功,击败了北府军三将,姚盛一定不希望他们三个率军前来攻打句章城,所以他一定要自己拿下。”
“妖贼所恃,无非是人多加上不怕死,如果今天攻不下,那以后心生畏惧,又不再信任那些长生人刀枪不入的鬼话,更不可能成功,所以,姚盛不会退兵,他会投入所有部队,强攻句章,而突破口,就是城门!”
慕容兰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为何你不在城门加强防守呢,万一姚盛不顾一切,靠着人命堆积,硬冲甚至是火攻城门,不就会给突破了吗?城门一破,妖贼蜂涌入城,只怕很难再对付了吧。”
刘裕笑道:“所以,姚盛的策略,就是用大量的兵马攻击城墙,逼我把主力也投入到城墙这段,如果在城墙上混战,自然也无法再用弓箭攻击瓮城内的妖贼,而他就会利用这个时候,率真正的主力精锐,直扑城门,无论是强冲还是火攻,瞬间就打破城门,然后就可以长驱直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