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哈哈一笑:“原来你要求的是这个,这得是多恨殷仲堪啊,也是,换了我,肯定也会恨死他的,甚至比恨我更恨他。好,你的这个要求,我答应了,上路之前,不想再啃一口馒头吗?”
杨佺期闭上了眼睛:“士可杀不可辱!”
桓玄转过了身,摆了摆手,一个刽子手提着血淋淋的刀,就要上前,胡藩的眉头一皱,上前一把推开了这个刽子手,沉声道:“休得无礼!”
桓玄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胡将军,我提醒你一句,这个人通胡叛国,祸乱荆州,死有余辜,连朝廷也下了旨意,要我们讨贼,不要因为跟他曾经有同帐为将的情意,就想着徇私情,坏国法,不然的话,我也保不了你的首级!”
胡藩沉声道:“此人虽然罪不容诛,但毕竟曾经是国家大将,立下过赫赫战功,以寻常刀斧手,斩那些无名小卒的刀,来杀杨将军,对他太过折辱了,末将不才,请命亲自执法!”
桓玄摆了摆手:“动作快点,我还要回江陵处理不少事情呢。”
胡藩走到了杨佺期的身边,蹲了下来,拾起了地上的那个馒头,递到了杨佺期的嘴边,低声道:“老杨,胡某亲自送你上路,吃上一口吧,就当断头饭了,黄泉路上,起码别饿肚子,到了那边,还可以继续杀敌!”
杨佺期的眼中泪光闪闪,睁开眼,咬了一口馒头,却听胡藩朗声道:“逆贼杨佺期听好了,桓公已派鲁宗之与陶渊明所部追击殷仲堪,他是逃不掉的,必死无疑,至于你的几个弟弟,已经逃进了山林之中,与蛮夷为伍,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你别指望他们去追随你,安心上路吧!”
他说着,抽出大刀,高高举起,只听杨佺期咽下了嘴里的馒头,仰天大笑:“馒头真好吃啊,桓玄,老子在下面等你!”
刀光一闪,血光四溅,随着胡藩和在场的万余将士们,默然对杨佺期行了个最后的军礼,桓玄跳了了战马,向前一挥手:“把杨佺期的脑袋送到建康报捷,我们回江陵!”
第1994章 尔虞我诈骗骗骗
江陵北,二十里,柞溪。
从江陵北方的诸多山川与平原,汇集而来的众多溪流,齐聚于此,汇成一条大河,向东奔腾而去,鲁宗之的军营,傍水而立,而一架木桥,跨水而立,木桥的两端,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鲁宗之一身盔甲,带着他那以武勇闻名的儿子鲁轨,立于桥头,这道桥梁之上,站着两人,戴着大枷的殷仲堪与一身紧身劲装的陶渊明,并肩而立,看着那滚滚的河水,奔腾东去。
水声能让十步之外的人,听不见二人的言语,殷仲堪长叹一声:“终归,还是败了,败在你的手里!”
陶渊明微微一笑:“殷公不必耿耿于怀,到了这个地步,多想想自己的失误,比指责别人要更好一些,起码,头可断,气度不可失,不然怎么当名士呢?”
殷仲堪点了点头,独眼一眨:“说得也是,终归是我识人不明,误信了你,只是我很好奇,难道投靠桓玄会比投靠我更有前途吗?难道他会比我更信任你吗?你出卖我有什么好处?!”
陶渊明淡然道:“陶某就是陶某,不会受这世上任何的的驱使和控制,殷公不行,桓公也不行。在你们的手下,只是借你们的权势,名声而已,当初我不过一个山野村夫,若不是你们二人争夺荆州大权,遍访荆州士人,我也不会有出山的机会,山里太苦,峒中太累,我在山里种了二十多年的地,那个苦,再也不想吃了,从我出山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仲堪喃喃道:“弄了半天,我和桓玄都看错了你,你根本没有什么族人,兵马,存粮,一切都是你骗我们的,你就是编造了一个陶侃后人的传说,靠那些传说中的荆楚山民,让我们都以为,你有一支强大的力量,想要拉拢你,为我们所用,实际上,你什么也没有!”
陶渊明微微一笑:“现在知道这点,怕是晚了点。其实,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力量可帮啊,我是读书人,怎么能跟那些粗鄙的蛮夷山民为伍?你们眼里,我是这些族人的首领,酋长,但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是离群索居,被汉人同化的外族人了。”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骗得我好惨,不过,桓玄可不是我,他在荆州,有大量的耳目,手下,你要这样骗他,骗得过去吗?”
陶渊明笑了起来:“对殷公,我就得说我有的是族人,力量,这样你才会倚重我,但对桓玄,我会千方百计地说我没有族人,没有力量,我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会怀疑,以为我在隐藏实力。当然,我早就写过那个桃花源记,说是这些村落,峒寨都有隐秘入口,非我族人不得开启,所以,桓玄只会一直留着我,这点,殷公就不用担心了。”
殷仲堪长叹一声:“想不到你这个闻名天下的诗人,才子,竟然有如此阴暗腹黑的心,如果哪天桓玄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不知会作何感想?!”
陶渊明冷笑道:“在桓玄面前,我从不掩饰我的野心和腹黑,因为他不象你这个伪君子,他是真小人,在他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多余,暴露本心,讨价还价,一切都基于利益之上,反而更能让他放心,他要他的大晋天下,我要我的荆湘独霸,大家各取所需,挺好的。”
殷仲堪也跟着冷笑道:“是么,他要是真的取得了天下,还会留你?”
陶渊明哈哈一笑:“为何不留呢?我说过,跟他的合作,得基于利益的基础,桓玄肯定是要入京夺权的,也许只要时机合适,能让他得偿所愿,但是天下的世家大族,扬州的吴地士人,都不会服他,北府军刘裕这些人,更会跟他势成水火,他的敌人很多,不可能再腾出手来对付我,所以,只要让他有足够多的敌人,我就是安全的。”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可不可以饶我一命?我是他的大敌,只要我活着,你就会安全得多!”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殷公,我帮你骗来杨佺期,不是为了害你们,而是为了让杨佺期这个傻瓜顶在前面送死,给你争取逃跑的机会,只要你逃到襄阳,再借道豫州回建康,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白虎大人,可惜,你居然会对杨佺期报有幻想,居然还在江陵逗留了两三天时间,等到杨佺期败局已定时才想着逃跑,还是向着豫州逃,你说,你笨成这样,让我怎么救?!”
殷仲堪满面通红,看了一眼桥头的鲁宗之,上前一步,低声道:“陶公,你也知道,我是白虎,我手上有黑手党百年来的白虎一系的资源,藏宝,你只要救我一命,安排个替身假死什么的,这些东西,我就全部给你,连白虎之位,也一并给你,你要对付桓玄,只有掌握了黑手党的资源,才有胜算!”
陶渊明看着殷仲堪,笑了起来:“殷公啊殷公,你在我这个大骗子,大忽悠而前说你的黑手党资源,是不是太搞笑了一点呢?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都不记得你这白虎之位是怎么来的吗?王珣可是先想把这位置给我,而不是你。而我之所以相让,就是因为我知道王珣手上其实早就没了黑手党的所谓白虎系实力,那些百年的积累,当年就给桓温用上了,要不然也不会成就他的赫赫功名。现在的白虎,只是一个空壳,一个在建康城中周旋于各大世家之间的召集人而已,若不是对这些一清二楚,我又怎么会把白虎一职就让给你了呢?!”
殷仲堪的面如死灰,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你因为没有实力,所以妄想着来荆州建立自己的基业,可惜,你无兵无权,不可能象桓温那样迅速地武装起一支大军,组建起足以和北方胡虏正面对抗的武装,所以,你又想挑拨杨佺期和桓玄之间的内斗,从中渔利。”
第1995章 生杀予夺一念间
说到这里,陶渊明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不屑之色:“只可惜你既信不过杨佺期,也斗不过桓玄,最后玩起火来却收拾不住,居然昏了头想要相信我,殷仲堪,你徒有野心,却无与之相应的才干,在家里当个寻章摘句,舞文弄墨的名士才适合你,要出来争夺天下,你没这本事,更没这个命!”
殷仲堪的嘴角边流下了一行黑血,他突然笑了起来:“七步断魂,原来,原来你今天早晨跟我喝的酒,是…………”
陶渊明微微一笑,看着殷仲堪倒下的身形:“你杀王珣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今天?”他摇了摇头,向着桥边走去,喃喃自语道,“陶潜啊陶潜,你也会有这一天吗?”
江陵城,郡守府。
桓玄一身戎装,看着面前的一个瘦高个子中年文士,冷冷地说道:“罗企生,你作为殷仲堪的参军,极力挑拨我和殷仲堪的关系,几次三番地劝他下手除掉我,你罗氏一门,几十年来受我桓家的大恩,你的父祖,包括你本人,都是被我的父叔所提拔,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桓家的吗?”
这个名叫罗企生的官员,正是殷仲堪手下的荆州主薄,他的手上戴着木枷,朗声道:“我罗氏一族,世代受的是国恩,可不是你桓家的私恩,我们忠的,是大晋,是大晋派来的荆州刺史,你爹当刺史的时候,只要他为国效力,忠于国家,我们就侍奉他,而殷公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荆州刺史,他没有过失,却被你起兵杀害,你这样的乱臣贼子,还跟我提什么恩义?”
桓玄哈哈一笑:“若不是你这样的人成天教唆,挑拨殷公专权,想要除掉我们桓氏,我跟他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你可别忘了,就是他来荆州,也是我邀请来的,荆州属谁,外人不知道,你罗家在这里百余年,还不知道吗?现在殷仲堪已经败亡,你以前是他的手下,为他谋划,也没有问题,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你开口向我讨饶,我就饶你一命,还可以让你官复原职,如何?”
罗企生断然道:“休想!殷刺史以国士礼遇待我,我自当尽心竭力辅佐,现在他已经死了,我作为下属,又岂能独活?桓玄,你不过是想要利用我来收拾荆州士人之心,作出一个宽大的姿态而已,如果你真的想这样,就请不要株连我的家人,至于我,现在就要去追随殷公,请你成全我的忠义之名!”
桓玄勾了勾嘴角:“我答应你,成全你的忠义之名,你的弟弟罗企生,还有你的妻儿子侄,我会按因公殉职的官吏给予抚恤,放心去吧。”
罗企生一个长揖:“那就有劳桓公了。”他说着,转身就走,两个刀斧手紧随其后而出,桓玄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下一个。”
几个刀斧手推着刘迈走了进来,这会儿的他,还穿着前几天的那身,只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入得殿中,周围的军士们齐声大呼:“跪下!”
刘迈本能地想要膝盖一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罗企生的大笑声:“殷公,卑职来也!”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站直了身子,哈哈一笑:“桓公,想要杀我,动手就是,岂不闻士可杀不可辱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迈,你也配叫士?士人有你这样,挑拨上司与同僚的矛盾,进谗不成,还派刺客想害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