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混叹了口气:“那不能暂时地放弃吗,或者是掩埋,运往他处?就算落到妖贼手中,我们只要打败了妖贼,这些东西又能回到我们手中啊。”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妖贼这回是顾头不顾腚的搏命打法,他们放着后方的荆州不打,置自己的粮道补给于不顾,甚至不要广州的老家,带着全军和新附逆的各路反贼,一路直扑建康,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最致命的一点,就是粮草。二十多万人马,每天的粮草储备消耗是巨大的。”
“现在他们是靠之前屯积的军粮,以及缴获刘毅军团的粮草来维持,但只要我们守住建康,不让他们能掳掠夺取我们的仓储,那妖贼的粮草,撑不过两个月,两个月如果攻不下建康,必然只能撤军!”
“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壁清野,守不住的地方要毫不犹豫地放弃,要保留我们各处的守军,集中到建康,弥补我们兵力的不足,只有守住建康,我们才能迎来转机!”
王仲德恍然大悟:“大帅,这下我全明白了,还是你高明啊,只是,这样不战而放弃历阳这样的重镇,会不会造成军心和民心的浮动呢?”
刘裕正色道:“这就要看我们的宣传了,一来,我会亲自游街,安抚民心,让全城百姓知道我刘裕回来了,这第二,孟怀玉所部的兵马回到建康,我会在城中举行阅兵式,让所有人看到,有外地的兵马前来勤王,而且后续会源源不断地有各路部队来援,百姓看到有援军就会高兴,又怎么会在乎他们所来的地方是否沦陷呢?”
第4233章 后秦国书朝堂现
众人齐齐地发出一阵赞叹之声,就连谢混也信服地点头道:“高,实在是高,只要让建康的百姓看到刘车骑你回来了,看到大军来援了,那他们就会有信心的。不过,历阳迁回来的百姓,安置在哪里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历阳的百姓,留在江北广陵那里,建康城不缺人,缺的是军队,人来得太多反而难以安置,毕竟随军队一起迁回的吏民也有数万人之多,广陵城里地广人稀,城中也不过数千户,迁历阳吏民过去,正好充实人力。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回来的援军,先在北门外举行盛大的阅兵式,然后回到城北幕府山大营,然后每天轮换三千人,换上不同的衣甲夜间悄悄地移营到东城,南城外的大营进入积弩堂,石头城等地白天的时候再出来进行阅兵,告诉全城百姓,这是从吴地,江州,东海等地来援的军队,我要一万回援的军队,做出五万大军四面来援的效果,坚定全城百姓的信心!”
谢道韫笑了起来:“刘车骑,你这是用三国时董卓的做法啊,几千凉州兵这样夜出昼入,造成了兵马源源不断的感觉,震慑住了洛阳军民和各路诸候,最后纷纷听命于董卓,只不过,你在这时候用这办法,效果只会更好啊。”
刘裕叹了口气,说道:“兵以诈术,我们手头的实力不足,也只能先这样做了,只不过,各营都需要多备旗帜,空营中要遍布稻草人或者是普通民夫穿上甲胄,上岗位值守,这样一来要让我们的百姓有信心,二来,也是要迷惑敌军的探子,所有民夫分配到各营之后,就绝对不允许回家,离营,违者要以临阵脱逃军法从事。”
王仲德大声道:“遵令。”
刘裕回过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十余名将帅,说道:“你们的任务,我们在渡江前就已经分配过了,接下来,大家各司其职,打仗靠这些诈术能唬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妖贼很快就会杀到,我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组建更多的军队,打赢这回的保卫战。”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寄奴啊,我这里刚刚收到一条消息,本来是要在朝议中讨论的,可现在,你正好回来了就由你来拿主意吧。”
刘裕有些意外:“还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连你都不能自己决定呢?”
孟昶点了点头,说道:“昨天的晚上,大诗人陶渊明来访,说是他受到后秦国师鸠摩罗什的委托,带来了一封国书。”
他说到这里,从袖子中翻出了一张精美的羊皮图纸,递向了刘裕,这羊皮纸做工精美,一看就知绝非中土产物,必是出自番邦胡虏之手。
刘裕接过了国书,展开细看,身后的王镇恶沉声道:“孟仆射,既然是国书,为何不是由后秦的使节亲自在朝堂之上呈现呢?还有这个陶渊明,他怎么会和后秦的国师扯上关系?此人几年前拒绝在大帅的幕府中任职后,就行踪不明,难道他是投靠了后秦?”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王参军,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当初大帅刚刚击破桓玄,收复建康时,为了向天下展示大晋的力量,曾经派陶渊明为使者,出使后秦,向后秦国主姚兴要求交还南阳十二郡之地。在这个过程中,陶渊明曾经公开和后秦国师鸠摩罗什辩论过,以言语折服了鸠摩罗什,这才由鸠摩罗什向姚兴进言,交还了南阳十二郡,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是自那时开始的。”
“至于这几年陶渊明的去向,我昨天也问过他,他说他身为楚地人士,又曾在桓玄的幕府中任过职,家中有亲属死于平定桓楚的战事之中,因此以他的立场,很难入朝为官,尤其是大帅威震天下,风头正劲的时候,也不缺他一个文人。他一向的理念是有一个象他写的桃花源记这样的天下,没有战乱,没有统治,这与大帅的中央强力,尊王攘夷的理念并不太合适,这点当年他在出使后秦的庆功宴上已经表达过。”
刘裕看完了这卷羊皮,递向了谢道韫,却是看着孟昶,说道:“那他这回怎么又肯为国出力,替后秦带话了?”
孟昶叹了口气,说道:“陶渊明自己说,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从小与他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堂妹程氏,在这场战乱中,死于乱兵之中,这个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他眼见兵连祸结,苍生受苦,而朝廷现在无力迅速地平定妖贼,还万民一个太平天下,所以当鸠摩罗什派人找到他,提出这个建议时,他很愿意充当这个信使,传递后秦国书。”
谢混不满地说道:“一派胡言,难道这个国书不能公开传递吗?要一个连官员都不是的闲散士人传信,这是要躲着谁?这个国书说的是什么,恐怕是对我们大晋极为不利的趁火打劫吧。”
谢道韫这会儿也已经看完了国书,顺手递给了徐羡之,她沉声道:“国书上说,因为掌握大晋大权的权臣刘裕,极为地傲慢,在南燕的时候就拒绝了后秦的调节劝和,甚至还对着鸠摩罗什发出了灭秦的战争威胁,形同宣战,所以在刘裕当权的情况下,无法以公开国书的形式递交大晋,而只能通过陶渊明,以私书的形式交到建康,由皇帝和文臣们决断。”
郗僧施冷笑道:“听起来倒有一些道理,那这回他们是怎么说的?上次是想让我们放弃围攻广固,割南燕的山南之地给我们,这回难不成是想我们割地向妖贼求和?”
孟昶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这么夸张和狂妄,但也差不多了,这国书上说,秦国已经派出二十万大军,是刚刚击败胡夏刘勃勃的得胜之师,百战精锐,屯于长社一带,本来是为了救援南燕的,现在南燕既亡,这大军也无用武之地,只是看大晋百姓受战乱之祸,作为国师的鸠摩罗什不忍心,于是愿出兵助我大晋,平定妖贼,拯救苍生!”
第4234章 国事公心无私恩
刘裕没有说话,而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几个世家子弟的官员甚至兴奋地大叫起来:“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后秦这回出兵是来助我们的?”
“上次后秦就归还了我们南阳十二郡啊,听说那后秦国主姚兴信奉佛教,讲究和平,不杀生,难道真的是看妖贼为非作歹,残害平民,这才出手相助?”
“他们这回要多少钱,只要不太过份,都可以给啊最起码,能让后秦出兵在豫州那里挡住妖贼呢。”
“刘大帅这回如果人家好意相助,咱们就别固执了,先顶住这一波再说,南燕的慕容氏宗室已经给你全部处斩了,他们也不可能再以帮南燕复国的名义夺取青州,就算他们要青州,咱们也可以来个缓兵之计,大不了以后再夺回来嘛。”
“请刘大帅以国事为重,不要把个人的私怨放在国家利益之上,如此,大晋幸甚,天下百姓幸甚!”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朱龄石双眼圆睁,一下子站了出来,厉声道:“诸公实在是太过分了,难道你们以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吗?难道你们以为,秦军是安了什么好心,大老远地从关中派出十万大军,只是为了救我大晋?”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人在小声地嘀咕道:“不是说二十万大军吗,怎么只剩十万了?”
朱龄石冷笑道:“人家的兵力自然是号称,往大里说,这样才好唬人,我们的斥候早就探听清楚了,秦军的兵力是九万左右,加上长社一带的反贼司马国璠,司马楚之部下的那些乱臣贼子,江洋大盗,加起来勉强有个十万之众,我们打仗的将军,一定要弄清楚敌军的真实兵力,若是给人随口一唬就吓到了,那还打什么打?”
沈林子微微一笑:“上次在南燕的时候,鸠摩罗什作为秦国使者前来逼我们退兵时,也是这样虚张声势,说什么洛阳集中了铁骑十万,若是我们不退兵,就会助南燕来打我们,当时大帅就探得清楚,那时的后秦主力正在与胡夏作战,洛阳那里的兵力早就给抽调一空,别说十万,连两万都没有。”
“要是他们真有十万大军,根本不用跟我们打招呼直接就杀过来了,就是因为兵力不足,才会这样虚张声势所以当时大帅才会说出,秦军若是敢来,那我们会直接在灭燕之后趁势灭秦的话。最后,秦军果然不敢来一兵一卒,只能看着我们灭燕呢。”
孟昶勾了勾嘴角,说道:“可是这回你们也说,秦军确实来了十万,刘大帅,我觉得这国书虽然狂妄无礼,但最起码也是先礼后兵,秦军并没有趁我们现在最危急之时出兵攻打历阳,不然的话,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他们起码可以夺取豫州之地,啃上一大块肥肉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不是因为羌贼心善,而是因为现在如果他们出兵攻击历阳,必然会和妖贼起了冲突,妖贼断然不放心这十万秦军就跟自己如此接近,近到可以夺取威胁他们的粮道,而且,不管我们和妖贼谁最后取胜,这豫州之地也不可能让给羌贼,这个时候就算出兵,也得先讲好条件才行。”
说到这里,刘裕一指已经传到了徐羡之手上的国书,说道:“这个国书里,就是写明了这些条件。之所以要绕开我,就是因为其中最重要的两个条件,一是不允许我带兵回京,以后只能让我驻守江北和青州,成为一个边将,换言之,要把我排除出大晋的决策中心之外。”
谢混勾了勾嘴角,说道:“这个条件非常地无礼狂妄,但如果不是刘车骑你放话要灭了后秦,想必他们也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我以为,兵不厌诈,反正现在刘车骑你的兵马也暂时难以回来,不如顺水推舟,假意答应他这个条件,等妖贼和羌贼拼个两败俱伤,然后再见机行事。不然,万一羌贼和妖贼合流,联手进犯,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刘裕身后的这些年轻将帅们,各个怒目而视谢混,吓得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刘裕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后面诸将不要这种表情和气势,说道:“这是朝议,要听取众人之言,如果是为的国事提出的公议,都可以商量,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王镇恶,朱龄石等人只好行礼称诺,退到了一边,刘裕看着谢混,微微一笑:“谢尚书,你为什么会觉得,秦国跟我刘裕之间,是个人恩怨,而不是国事呢?难道我刘裕执掌大晋军政大权以来,与后秦的关系,是出于我的一已私利?”
谢混连忙摆起手来:“不不不,刘车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是说那秦主姚兴,一向喜欢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对凉州诸伪国,对胡夏刘勃勃,对南燕慕容超,都是表面上大方,实际上是想借这些小恩小惠,将其收为属国,为他所用,只不过,这套对于刘大帅你,并不好使。”
刘裕点了点头:“我与那姚兴,素无什么交情和来往,真要说有,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淝水之战后,我奉谢安谢相公之命,去长安取回了前秦的传国玉玺,在此期间还曾助秦王苻坚守过城,与后秦的羌军作过战,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