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收住了嘴,而刘敬宣沉声道:“你担心的是天道盟仍然存在,这些控制护卫家人们的杀手,是奉命转入了地下,以后还会再出现,与我们为敌的,是吧。”
刘裕叹了口气:“暂时不想这些了。徐羡之我们已经反复调查过,他与此事无关,现在建康城中的世家子弟,尤其是服食五石散成瘾的,都由徐羡之亲自组织医官们,在排清体内的毒素,不过,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发现有那种可以足以控人心神的蛊丸存在。”
刘敬宣点了点头:“那种蛊丸应该是极为稀有的,不过,徐赤特应该服的是这种蛊丸吧,他不是使徒吗,怎么没变成明月飞蛊那样的怪物呢?”
刘裕摇了摇头:“这些恐怕只有斗蓬复生才能回答你了。对了,我这次找你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有一个人,我想遍了大晋上下,都无处安置,可能只有放在你这里,才最合适。”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又是哪个想混军功的世家公子哥儿?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最烦这些事,来了我就把他打一顿把他赶回去,哼,我可不怕得罪那些世家高门呢。你就是要我做这个事的吧。”
刘裕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我要派到你那里去的,不是世家子弟,而是一个士人,还是一个名满天下,却有通敌叛国之举的大名士。”
第4490章 陶公流入冠军府
刘敬宣哈哈一笑:“我知道了,你这里还关着一位天下大名士啊。我说,这位陶公最近过得还好吧。”
刘裕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还可以,自从我刚回来后把他拿下囚禁之后,他就一直很安份守已,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然后睡觉,睡醒了后也是吃吃喝喝,甚至不问外面的战况,也不写诗作赋,跟换了个人似的。”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听说他是给刘婷云刺了一剑,重伤呢,哼,连孟昶都死了,可是他却能活下来,实在是件怪事。会不会经历了生死之后,有些彻悟了呢。不过,这家伙一向跟你作对,而且这回又私通后秦,于情于法,都应该加以严惩,你刚才不还说了,要把这种投敌之人严厉地惩罚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严格来说,他不是通敌,而是私自去为后秦传信,当信使,虽然他的这种行为没有得到朝廷的授权,但是如果以此为理由治他的罪,会让天下士人非议,毕竟,陶渊明一直摆出一副忧国忧民,不贪恋权势的模样,也因此让很多人崇拜,如果这时候我以私通后秦之罪来治他,恐怕会让很多人心寒,大战之后,我们最需要的是团结,是重建。”
刘敬宣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你是想让陶渊明到我的幕府内当个僚佐,然后远远地去青州之地,不留在南方吗?”
刘裕点了点头:“他不是天下名士,著名才子吗。我查过他以前的为官经历,也是当过州教谕的,在官学里长期工作过,让他去青州的庠序里,教那些士人文学方面的东西,到孔孟之乡去传道授业,恐怕是对他最好的安置。”
刘敬宣沉声道:“你就不怕他到了北方后,更容易地能和后秦,北魏这些国家取得联系,甚至是直接跑了?”
刘裕微微一笑:“这我倒不怕,他不是司马国璠,司马楚之这种人,投奔敌国,自弃祖国,那就把一辈子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人设给毁了,而且有韩范的先例,想必他也不敢再轻易地跟外国有联系,有来往了。”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是天道盟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报组织的人吗?这些年来,他一直可以这样公开地跟你作对,如果不是后面有什么背景,我觉得很难解释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说老实话,我一直在观察和检验他,其实我也担心他是天道盟的人,但是刘婷云刺杀他,几乎连命也送了,而且妙音帮我检查过那一剑,确实是差之毫厘,绝非作伪,最关键的一次测试,还是通过了。”
“后来我不放心他,还是在这次保卫战中,看看斗蓬会不会趁乱把他给放出来,结果斗蓬自己灰飞烟灭了,他也好好地呆在囚禁之地,没有逃离。经过这两次的检测,我实在没有理由再次羁押他了。看起来,他只是那种想要士族特权的典型文人,喜欢高谈阔论,更希望恢复他们陶氏在荆州的权势和风光。”
刘敬宣叹了口气:“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文人了,成天就知道发表各种议论和评论,做起实事来却是百无一用,名气大还得面子上尊敬他。更不用说那一堆世家公子哥儿的臭脾气,所以来我军中的这些个世家公子,多半是给我打了出去的。”
刘裕摇了摇头:“这个陶渊明可不一样,他不是那种世家公子哥儿,他的家道早就中落,出身与你我无异,也是靠了勤学苦读,才出人头地,成为天下著名的大诗人,大名士。如果说你我是自幼习武的话,他就是自幼苦读学文。殊途同归,都是有了一身的本事,而且你看他也是很能整活,虽无官身,但能搞这种出使敌国,议和出兵的大事,和那些世家子弟不同,这个是太有本事,太有城府啊。”
刘敬宣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要是这样的人,我可能驾御不了,你最好送到胖子那里,让他看管着。”
刘裕叹了口气:“我总不可能把胖子一直留在青州,那里安定之后,我总得把他召回朝中,大晋经历了这几年的战事和叛乱,国内可谓千疮百孔,百废待兴,自伐燕以来,各种明里暗里的敌人和阴谋组织全都冒了出来,我们后面还得好好地休养生息几年,理顺国内的各方关系才行。”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那你说这个陶渊明,我把他弄到青州,只是让他当个教书先生,去那个蓝翔吏校去授业?此人的理念可是跟你那个天下人人平等的不和啊,要是他去教人原来的世家天下,等级贵贱的那套,你就不怕你在青州的各种变法试行,做不下去了?”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这点你要好好控制,让他教书传业,切不可把他的那套思想表达出来,只让他去教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这些。至于各种吏治之法,制度的推行,不得让他多加评论,他的授业之课,你要派亲信得力之人一直旁听,以学生的身份来监控他,如果真的有出格言行,尤其是妄议朝政的话,那正好可以有理由来治他的罪。”
刘敬宣没好气地说道:“你究竟是要治他的罪,还是要用这个人啊,我搞不清楚你的真实想法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是治罪还是得到重用,要看陶渊明自己的选择,我跟他不是个人的恩怨,而是理念的区别,我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所有人都有机会出人头地,奋发向上的天下,他却还是抱着那套士族高人一等,奴役和压迫所有百姓的老套,所以如果他执迷不悟,我就必须把他树立为典型打击治罪,同时警告天下的士人,不要跟他学。”
刘敬宣点了点头:“如果他识相,及时拥护你的这套理念,并在教学的过程中加以传播,那你就会给他想要的权势富贵,以后就不止是当一个教书先生了,可能会委以重任,甚至州郡长官,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第4491章 荆州欲授刘敬宣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要是他识相,肯配合我们宣扬这套理念,扭转天下人的想法,我会给他这个机会,当然,在荆州主政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冒荆扬割据,相互对立的风险。”
刘敬宣笑道:“荆州有道规在,你根本不用考虑任何人去接手的,你这个弟弟,可是了不起的本事,是我们大晋的定海神针啊,我以前以为道规只会打仗,治州理政并非其所长,结果证明我错了,他治政的本事,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世家子弟,变乱一起,别的地方都纷纷崩溃,反倒是跟朝廷一向不对付的荆州地区,人皆愿意为道规效力死战,撑到了现在啊。”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荆州军民,并非天生的反骨,只不过历来荆州的刺史,都是个人野心勃勃,想据此地与中央,与朝廷对抗,所以才会大晋开国百年,荆扬不断内战,这战事越打越多,仇恨也就越积越深。当初我派道规去接掌荆州时,也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好。只不过,以后我们北伐中原,或者是收回巴蜀和广州,这些地方,我也有意让道规去镇守几年。”
刘敬宣的脸色微微一变:“荆州那边你想换人?换不得啊。广州和巴蜀之地都不过是偏远州郡,地大人少,离建康又远,,就算是叛乱,也掀不起大浪,而荆州是天下中心之地,人多地险,一旦镇守之人不可靠,那是会酿成大乱的。”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此事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如果是让你去镇守荆州,你能做好吗?”
刘敬宣微微一愣,转而喃喃道:“我去荆州的话,没有问题,但问题是青州怎么办,你原来不是想要从青州安抚几年后,出兵北伐的吗?我这几个月就在青州整训出两万人马了,这回就带了回来八千啊。”
刘裕叹了口气:“国家经历了这样的战乱,短期内的北伐大业,已经不太现实,我们需要时间去休养生息,恢复国力,起码要三年之后,才能谈北伐之事。青州那里刚刚灭燕打下时,需要大将镇守,非你不可,但现在青州的情况已经稳定,尤其是诛杀韩范,向所有本地豪族立威之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敢轻易言反,所以青州那里,只需要维持即可,不需要大兴兵马,你这员大将,放在青州,有点可惜了。”
刘敬宣笑了起来:“那我去荆州,也无事可做啊,道规本就做得非常好了。我去不可能比他更强。”
刘裕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把道规调往他处,那荆州刺史的位置,会引起很多人的欲望,现在我对荆州的要求,是绝对不能出乱子,这次平叛作战中,荆州的忠诚是经历了考验的,但那是对大晋的忠诚,还是对道规的忠诚,我现在不知道,所以,我需要再派一个我绝对信任之人去荆州,看看后续。”
刘敬宣这下明白了,他眉头一皱:“怎么,难道希乐还想着要荆州吗?”
刘裕的神色变得凝重,点了点头:“让你猜中了,本来希乐这回全军覆没,连带着丢了豫州,不被治罪就算是运气了,可是建康保卫战中,他又立了功,就在消灭斗蓬之后,他还跟我想要西征灭妖贼的主帅之位。”
刘敬宣气得破口大骂:“这小子脸皮也太厚了,魏顺之临阵脱逃直接斩首示众,他的过错比魏顺之还要大,那是丧师失地的大罪,没斩了他已经是烧了高香啦,居然还想着立功升官的事情,寄奴啊,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刘裕叹了口气:“也不是我要惯着希乐,实在是这次的保卫战中,让我对希乐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就在建康,他孤身回来,一两天内就能拉起万余人的军队,阿寿啊,你在青州,有朝廷的征兵节制之权,半年多了,也才新征了不到两万的部队,这点上,你能与希乐相比吗?”
刘敬宣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他早早地留下的地下军团,把忠于他的老兵宿将们安置在京城罢了,我是新征兵马,哪能一样?”
刘裕摇了摇头:“那上次你父帅出事身亡的时候,你能拉起多少人马?你到南燕的时候,最后回到淮北的那些山寨,旧部有多少?”
刘敬宣咬了咬牙:“我从南燕归国,带兵来投奔的时候,可是有三千多人马的,当时你是让我自成一军。寄奴啊,我阿寿好歹也是有些家底,不是全无实力的。”
刘裕点了点头:“淮北的那些山寨,坞堡,是从你父帅时代开始,经营了几十年吧,而且那边是有朝廷的封号,编制,虽然是山寨,但也是大晋将士的身份,也会拨给些军械粮草,等于算是半个晋军,即使这样,你也只能带出三千多兵马,而希乐,可是直接从建康的平民百姓中,一夜之间就能拉出近两万人的大军,不靠了这支力量,我们当时在城南的防守,可是非常吃力,能不能守住,都要打个问号呢。”
刘敬宣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没那个心思罢了,这种私集兵马,地下军团的事情,如果不是谋反,谁想这么做?我说你惯着希乐,就是指这个,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他拿下,怎么还能给他升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