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宁城中,四世三望,九公六姓,对吧?”殷无极答非所问,左手肘落在撑着象征权位的扶手上,微微撑着脸,懒洋洋地笑道,“有人为王公之后,有人祖上裂土封疆,有人曾从前任魔尊,有人为军中三代世传,当真是公卿之地,人杰地灵啊。”
他的话语里充满讥讽之意,萧珩没有接茬,反倒是陆机脊背浸透冷汗,拱手一揖,道:“王上此言无差,长宁城为西疆望族之地,但……”
陆机见过他在天权城借着复仇为由,对大魔氏族大开杀戒,此时或多或少预料到了什么。
他听到殷无极冷笑一声,再躬下身,硬着头皮道:“王,万事留有余地,我们未来才好劝降这些大族魔修,您若是赶尽杀绝,之后但凡遭遇我们的大魔氏族,就会抵抗到底了。而他们的势力极大,若是不拉一派打一派,往后必定成患……”
陆机知道,没有复仇为借口时,殷无极若是对这些在入城后保持沉默的大魔氏族赶尽杀绝,一定会激起激烈反弹。
当他的名字成为这些大魔夜不能寐的噩梦时,他会经历更疯狂的报复,更惨烈的攻讦。就算他未来当真登临帝位,在往后的史册中,这一笔永远不会光彩。
“以人为烛,攫取膏粱千年之久,便是望族之地?”殷无极笑了,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他略略抬手,安抚道,“好了,陆机,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生于仙门世家,深知世家势大,对此有天然的畏惧。此时进忠言,是为我着想。但是……”
随军日久,陆机却依旧是那个秉笔直书的史官,最是深知史官之笔的酷厉之处。
他摇头,十分固执道:“王上,您是以慈闻名天下,先前的那些……还是以复仇为由,情有可原。而今日之大魔,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是对他们动刀子,对您的毁谤会反扑而来,就算有龙脉,但想要投向您这里的大魔氏族,一定会被推远,甚至与您为敌。”
陆机怕说服不了他,又强调:“河洛军中的半数魔将,几乎也都是来自望族。我们刚刚与对方签订盟约,您难道不怕对方噤若寒蝉,意图反您吗?”
这些大魔望族,在知道自己到达不了渡劫期时,投向谁都是投,只要不夺他们的地、财与奴,让他们在自己的地盘统治下去,他们压根无所谓谁称王谁称霸。
但是当他们意识到,落到殷无极手中,哪怕无冤无仇,也会被这位疯狂的渡劫殿下清算前债,杀了祭天,他们一定会加入讨伐他的行列中。
“从形势上看,与愿意投诚于我的势力结盟,无论对方是否是氏族出身,我都该给个投奔我的机会,这当然是理性的选择。”殷无极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从王座上走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冷汗淋漓的陆机,“但是,今日我若心慈手软,以后,我用什么理由打散氏族,夺他们的族地和家奴呢?”
“若是北渊一统了,但是氏族未灭,结果又是生灵涂炭,周而复始。我要苍生数十年流血,却不肯除恶务尽,又有什么意义呢?”
陆机思及此,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