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横亘在两人中央的, 是天道的鸿沟,是冰冷的业果,是两人同样在流逝,却无法对称的寿命。
谢衍自命“天问先生”,精通天衍。
他难道算不出,他的弟子……殷无极会走在他前面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受得了?
“殷别崖,你说, 吾有欲望。”谢衍颔首, 竟然毫不规避的承认了,“圣人亦是人, 如何会没有欲望?”
他转身, 声音冰寒,“存天理, 灭人欲。这固然是一种境界, 但是未必是真正结局, 只是中途经过的一站罢了。甚至,很多儒道修者, 根本不会经过这一境界。‘无情’, 并非谢云霁的本性。”
“吾出世又入世,是为炼心。‘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吾从前时时警醒自己, 倘若不能‘为公’,此道修之为何?”
“但是……”
殷无极见谢衍突然和他讲起道,有些莫名。他诧异,却也习惯性地弯起唇,想要与师尊论上几句。
然后,圣人走过他的身侧,带起长风。他发丝飞扬着,却忽的被转身的谢衍用力拽住,拉向他的方向。
殷无极踉跄一步,被谢衍拉扯到怀中,紧紧抱住。
不是小狼崽的可爱模样,谢衍真真切切地按着他的后脑,把身量相似的魔君牢牢护在了怀里,好似下了决心,替他遮风挡雨。
他听见谢衍缓声说:“……但是,若是渡得了天下苍生,独独保不住弟子。吾这个圣人,为之何用?”
殷无极被师父这样抱着,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朵云。
他经历的那些痛苦、疲惫、惨淡与不堪,忽的就从这具近乎于神的躯壳里,如涓涓小溪流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谢衍淡淡的白色灵力化为的暖流,灌入他每一寸的骨骼与血管。
谢衍驱散他身上牵连的罪孽因果,强行拭去加在他命途上的恶咒,成为他世界上最后与最终的港湾。
殷无极想,若他有一日终将死去,他想要死在谢衍的怀里。
谢衍按着他的腰,本该冷寂的漆眸,忽然燃烧起炽烈的暗火。
他道:“权力、力量、地位……吾等修道者,终极目标就是追求天之上,难道有错?”
“若吾为天,以帝尊之功业,怎可能坎坷薄命?”
谢衍似乎克制不住 ,快要箍痛了他的肩头。
他捏住殷无极秀致的下颌,咬着牙关,好似压抑着冷怒,一字一顿:“你光耀万古,你当寿与天齐。”
“圣人,您好疯。”玉白的手指钳着魔君的下颌,他被迫扬着脸,却笑的酣畅淋漓。
“寿与天齐……如此不臣之言,不愧是谢云霁。”
谢衍眼眸淡然,言语却狂妄,道:“吾肯为世间圣,却从不肯做天道臣。说吾狂悖,那便狂悖,帝尊当如何?”
殷无极凑过去,先与他额头相碰,用力吻过他弧度优美的唇,好似燃尽毕生最炽烈。
“你若要狂悖,那本座便跟着呀,您还用问。”
在这短暂的一瞬,他们似乎都忘却了肩上的责任,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好似会燃尽一切修为与性命,撞向那紧紧闭合的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