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究竟是何等美好的夜晚,竟叫我遇到了你。
秦灼从屋里坐了一会,再出门已经夜深人静。庭中无人,马厩却亮着灯。
他走过去,见灯笼挂在一旁,萧恒正蹲身检查元袍的马蹄铁,又抬手捋黑马的鬃毛。元袍性子挺烈,在他手下倒温驯至极。
秦灼看了好一会,却不知如何开口唤他,远远、轻轻地叫了句:“哎。”
萧恒闻声抬头。
秦灼问:“去走走吗?”
第268章 三十六美景
两人牵了马,却不骑,只穿了巷子慢慢走。他们没赶上看灯,街市也陆续收摊,没了灯火照映,摊头的傀儡面具也色彩浓艳起来。
秦灼拿了只兔子面具瞧,萧恒问:“喜欢?”
秦灼道:“给她们捎点什么回去。”
“前面有家糕点铺子,从柳州迁来的,不知道打没打烊。”
秦灼笑道:“只买零嘴,你还当她们是小孩子呢。”
秦灼便往脂粉摊前去,一一打开闻了。这些胭脂水粉虽不名贵,但是由时新花卉磨成,胜在新鲜干净。秦灼问:“能挑一点看么?”
那摊主笑道:“外头这些都是叫客人试的,您尽管瞧。”
秦灼拔下头顶玉簪,挑一个簪头匀在手背上,用指腹轻轻揉开,看了看颜色,道:“没兑铅粉吧?”
摊主忙道:“哪能,都是拿最新的杏花种子磨的,上脸保证又香又润,一点不涩。”
秦灼道:“我瞧这色不够白。”
摊主笑道:“这是郎君生得白,粉都盖不住呢。”
这话像是夸女人,秦灼便没接,道:“包两盒粉,再两盒玫瑰花汁子的胭脂。”
摊主道:“瞧郎君是个行家,只怕没少给娘子买胭脂吧。”
还不待秦灼答话,摊主见后头白马旁立着个俊俏少年人,便笑道:“这位是郎君的兄弟吧,也替心上人捎一件呗。你哥哥都给嫂子挑了,一家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唷。”
秦灼只笑道:“哪有什么嫂子。家里只有两个妹子,替她们捯饬罢了。”
萧恒也不说话,从秦灼手中拿过那只小包袱,搭在鞍鞯上。
秦灼见他牵过缰绳,低声道:“不知者不怪。”
“我没有生气。”
萧恒半垂着脸,只说了这一句。
秦灼没再提这话,只道阿霓只穿着阿双的旧衣,便给她买了条新裙子,石榴红,这么大的女孩子正是爱颜色的年纪。
话到阿霓,秦灼想起一事,道:“阿霓也该相看人家了,只是她从前……我们不会觉得什么,但外人知道,怕她不好嫁人。”
萧恒道:“我能养得起她。”
他想了想,继续道:“她年纪还小,若真没有良人……她如今也识了字,以后自己打理田地,或做点生意,也能养活自己。”
秦灼笑道:“那你要娶个贤惠娘子,好好待我们小姑子。”
萧恒沉默一会,道:“我不娶妻,我自个带着她,我们两个这么过。”
秦灼问:“你不怕人说闲话?到时候姑娘大了……”
萧恒再度缄默,说:“我总不能丢下她。”
秦灼叹道:“你若为阿霓打光棍,丫头知道了,只怕心底也不是滋味。”
萧恒定定看着他,说:“我不是为她。”
秦灼不敢接他这话。
两人半挨不挨地走,手臂相贴,手指偶时相蹭,却没一个人有牵手的胆气。
街边虽已下灯,却有二三疏星,一天明月,光辉淡淡,落身脉脉。二人一路无话,却谁也不愿早归,竟这样一路出了城。
河水银波粼粼,两人一马的影子映在水底,像双沉璧。
秦灼慢慢踢着石砾,萧恒低头瞧他行走,突然问:“进石子了吗?”
秦灼一愣,道:“不妨事。”
萧恒却住了步,对他说:“别把脚磨坏了,先弄一下,你扶着我吧。”
秦灼要弯腰,但不敢很动膝盖,只能抬脚。萧恒便蹲下身替他脱鞋,说:“你撑着我的背,别倒了。”
秦灼竟也没有推拒,一手扶在他背部,隔着衣料,清晰摸出脊梁骨和骨上伤疤,那么硌,和他鞋中石子一样。他低头瞧萧恒的发心,突然像瞧一个小孩子,心底一软,差点伸手抚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