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里写了,我看到了。”萧恒道,“也没再给我回封信。”
陈子元脑门一头凉汗。我没听错吧,萧重光……还能出这个调?
接着他殿下温柔笑道:“这不把人给你送来了么。”
陈子元再听不下去,正要开口打断,不想对面也心有灵犀地不愿等了。
李寒马蹄在身后止步,笑道:“我瞧着将军已搭好箭,突然把弓一丢风驰电掣地就往前跑。我心道马能惊了,人总不至于疯了吧?”
又施施然向秦灼一礼,“少公雪天好。”
秦灼笑看萧恒,“怎么,你要射我?”
陈子元咳一声:“这青天白日的。”
秦灼胸中一梗,抬手拽住陈子元缰绳,温声笑道:“走,跟我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将陈子元扯去,萧恒也不拦,反倒清了清嗓子,凑近李寒,“有件事要和你打个商量。”
李寒手掌一推,“将军不必开口,在下只有四个字:恕难从命。”
“我还没讲。”
“将军见了少公居然不全是喜出望外,还藏了心事,不外乎是松山那场自讨苦吃的大病,叫将军做了食言而肥的恶人。”
李寒瞧瞧萧恒神色,“其实这件事,全不在外人是否守口如瓶。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将军总不可能和少公分房住吧?那才叫欲盖弥彰。你们二人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之际,试蛊留下的伤疤还能藏得住?所以在下的恕难从命不是袖手旁观,实在爱莫能助。”
萧恒默然片刻,“我是怕今后再走,他都要担心。”
“沙场无眼,我想少公也不指望将军连个油皮都没蹭破,只是想叫你爱重自己,别那么疯。”李寒叹道,“不过在下这里倒有个锦囊妙计。”
他故意要卖关子,萧恒不说话,刀柄敲了敲李寒马鞍。
李寒道:“若等三堂会审,不如不打自招。”
“自招?”
“自招,便是抢占先机。只招个伤疤,不说这伤疤为什么留的;只说生病,但生的什么病是不是差点要了命,不全在将军一人之口吗。”
萧恒陷入沉思。
那边秦灼拉走陈子元,走得够远才松开他的马缰,低声道:“我要的东西,落脚前送过来。”
陈子元一拍脑门。
秦灼沉沉看他,“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
“我哪里敢忘!但这玩意在军中实在难找,再金贵的伤药都好说,的确没太有什么祛疤的……”
秦灼为了套住秦晟,不得不跟廖东风用一场苦肉计。廖东风手上再有数,但多少也是货真价实的伤口。秦灼这身皮肉细腻,伤疤留下就难以去掉,这一段事情繁冗,他也一直没往心上放。
谁料萧恒这就跑来了。
一旁陈子元仍絮絮道:“哥,咱之前大病小伤也没少过,也没见你这么精细啊?能遮伤痕的都是养颜膏玉容粉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你从前不是最避讳吗?”
秦灼冷冷看他,“去干活。”
二人久别重逢,各自暗怀鬼胎。为免惊扰百姓,两军于城外驻扎,帐篷搭起来,倒也能挡风雪。
阿双在帐中铺好毡席,正给萧恒整理衣箱,笑道:“将军倒多了条新皮子呢。”
萧恒刚把行军榻装好,说:“回来路上射了头黑狐狸。南地冬天也冷,给殿下做衣裳。”
秦灼正叫冷,端着热汤也探头去瞧,见那狐狸皮光滑油亮,笑道:“萧将军难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阿双不动声色,轻轻踢他鞋尖一下。
这不是骂萧恒抠,就是骂萧恒穷吗。
秦灼这才发觉讲错了话,捏着碗往榻边走,喂萧恒吃自己的姜汤。萧恒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将榻牢牢绑好,撑手试了试承重,再看秦灼,“坐坐试试。”
秦灼在榻边坐下,突然将碗一丢,搂着萧恒滚到榻上,气息洒在他脸边,还带着笑:“成,一块试试。”
萧恒忙道:“人家姑娘还在。”
秦灼笑道:“阿双可是最有眼力的。”
他摸着萧恒脸颊,轻声慢语,如同叹息:“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他这话一出,萧恒眼睛便有些躲闪,秦灼捏了捏他耳根,只觉比平常更热些。他有些讶然,“你知道这首诗?”
萧恒眼皮轻轻一动,秦灼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是想读诗,天天生里死里的,哪有那闲工夫?说说,从哪听来的?”
见萧恒不语,秦灼手臂搭在他胸口,淡淡道:“不说,我就全做将军在那边红袖添香,吟诗弄墨了。有了新人忘旧人哪。”
萧恒气息微促,“你又来。”
秦灼靠上来,到一个气息相接的距离,不讲话。
萧恒视线虚虚落在那条黑狐狸皮上,半晌后道:“我问的渡白。”
“你问他做什么?”
“本以为赶不到,想给你随信寄过去。”
萧恒不再说话,秦灼静静看他。
他知道萧恒是实实在在地爱人,他也知道这爱的主人泡在血里太久,捉不到世俗那些浮华皮毛。秦灼不在意,千金难求他一颗心。而如今,萧恒这么个人,在学着给自己写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