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一身戎装入帐,年在二十上下,是女子卫队中唯一通音律的人。女皇陛下记忆超群,因材用人,此时她轻凝双眉朝着帐门方向,双腿交叠,看似松闲,却又带着一股雍容绰约,不怒而威的风范。
丁曼只望了一眼,就赶忙垂眼抱拳。
“回陛下的话,小人没听过鬼怎么哭,听那硖中呜声,非要形容的话,倒有些像风吹山里孔窍发出的厉声……
“若要形成这种瘆人的效果,窍穴必然窄深,小人辨出大约有六七个不同的来源交织在一起,但具体的方位……”
说到这里,丁曼耳根子发红,惭愧地低头:“小人无能,没有听出来。”
谢澜安却露出了然神色,褒奖丁曼已经做得很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尉人做戏做全套,阴兵是假,那鬼哭亦是人为弄出的勾当。
“今夜朕带人再探黑石硖,寻出风窍方位。”
帐中诸将正各自琢磨对策,还未明白皇上为何重视那几个风口,一听这话,齐齐变色。
“不行,我不同意!”
最先开口的是谢丰年,也只有他敢这么跟谢澜安说话。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劝阻。
“陛下亲临前线,已是冒险,万万不可再涉险地!”
“主危臣辱,末将等纵使无能,也愿舍身前躯,断不能让圣上以身犯难。”
“非朕逞强做作。”谢澜安淡然摆手,眸中光亮仿佛摄取自太阳之光,精熠璨发,环顾四周,“而是即便破除风言,这仰攻的仗依旧不好打。”
“让我军相信没有阴兵还不够,重要的是让敌军相信,真有阴兵。”
百里归月被这句话绕得微怔。
反应过来后,她蓦然转头看向谢澜安。
一帮带兵的大老粗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放下心来,幸好不是自己蠢,大家都听不懂。
刘时鼎尴尬地假咳一声:“陛下神智过人,非凡俗能及,能不能……给个明示?”
谢澜安笑了,身子微微前倾,摇扇风流。“你们说,伪朝想出这个阴损的法子,会否提前将计划告知全体尉兵?”
“当然——不会。”
冷静下来的谢丰年望着阿姊胸有成竹的神情,一边猜想她打算做什么,一边在地上踱步子,抻晃肩膊恢复躺懒的肌肉。“事以密成,如果尉军主将告知了全军他们的布置,那只要尉兵被我们俘虏一两个,严审之下,对方的底牌就泄露了——那些核心之处的布置,一定只有尉军的少数心腹知道。他们只有连自己人都骗,才能骗过我们!”
在谢澜安赶来之前,尉军确实达成了狠挫南朝士气的目的。
之前节节败退的尉兵,也是当真相信得道高人为他们招来了阴兵助力,所以才全军鼓舞,士气大振。
“所以……”
刘时鼎不好表现自己还是糊涂,瞪起眼,“——哎哟小祖宗你别晃了,晃得我眼花。”
百里归月露出一抹笑:“所以,如果他们赖以取胜的‘阴兵’,‘投降’于大治皇帝了呢?”
谢澜安道:“尽快找出风窍,阻断‘鬼哭’,让普通尉兵摸不着头脑是其一。那些风窍的附近,必有隐秘的放箭点,之后有劳刘将军冒些风险,带兵换上犀甲铜头枪,抢占射击高位是其二。”
她的指头敲在案上,一锤定音:“这仗,我们得智取。”
而除了她这敏通音律的江左琴品第一人,眼下还有谁有听声辨音的本事?
刘时鼎不知怎的,忽忆起当年陛下到竞陵大营,推演沙盘头头是道的风采。
他仿佛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谢帅此番能忍住不来,反而同意陛下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