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檐下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小雪,纷纷扬扬,在一望无际草地上浩瀚而下,像落花时节,她与谢预劲在国公府里看过的一场场梨花雨。
第114章 各处
这大概是自宋定沅称帝之后,宋怀章过的最难捱的雪天。
西夷的雪下的突然,看似不起眼的一小阵却能钻进骨头里,冷上一整日,除了那条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废腿,宋怀章的牙齿,发须,和脸颊上的肉都在细颤。
而在他们跟着马队试图蒙混进城之前,他在这样的雪里走了三日三夜。
但好在,只要进了不远处那座须弥城,正式进入乾朝,宋枝鸾就抓不到他了。
宋怀章内心激动,手往后抓道:“拿水来。”
过了一会儿,水壶才到他的手中,宋怀章有些不满,看到是秦山,他皱起眉,又笑道:“这些杂活让旁人来就好了。”
秦山心里也不满,但太子是笑着的,现在多少还有君臣本分在,“殿下,这些日截杀了几波追兵,折损了不少人手,没死的也都伤了,微臣便令他们歇着,粗活微臣与家主干。”
他说完,宋怀章才注意到正在喂马的秦行之。
他做起粗活倒有几分熟练。
他们身后也没有几人了。
宋怀章喝了水,面上笑的更温文尔雅,“你们辛苦了,好生准备准备,一会儿随孤进城吧。”
秦山道:“不可。”
“为何不可?”
“殿下,我们受伤的人太多,这样进去,定会引起骚乱,只能兵分两路。”
宋怀章当即道:“你与行之同孤先进去,如何?”
他看向那些靠在石边,压抑痛声的十几人,“等你们进去了,再让他们一个个进来。”
其中一个年龄小些的少年,脸上的稚气还未退,他伤的是手,脖子上缠着绷带,闻言害怕地抱着身边的男人,转头向秦行之道:“表兄,父亲的伤拖不得,能不能也先将他带进城医治?”
少年是他的族亲,未出五服,平日里都跟着大人一板一眼地叫他家主,今日开口叫表兄却是第一次。
秦行之看着他正要说话,宋怀章却道:“不行,孤伤着腿和他们两人进去,已经很惹眼,再多一个身上带着伤的,必定会被拦下盘查。”
少年急了,“可是父亲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他又喊了一句表兄。
宋怀章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攥紧了给秦行之看:“这是你父亲的遗命,你们秦家的使命就是保护好孤,事事以孤为先,你若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孤陷入险境,便是背弃诺言!”
少年咬牙,将一边神志不清的老父放好,快步冲到宋怀章面前一把将他从沙丘上推下。
秦山看见了,但没拦。
秦行之隔得太远。
宋怀章站不稳,一时不察,竟被他这点力气推倒了,滚落下去吃了几口沙才停下,面色难看:“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
“我想活,是你不给我和父亲活路!”
少年的后领被秦行之揪起,他眼中含泪:“表兄也觉得父亲是无关紧要之人吗?我兄长皆为家主鞍前马后而死,父亲本已致仕,却还千里追随,我们在家主眼里也是无关紧要之人吗?”
秦行之神色微动,弯腰给他擦去眼泪。
宋怀章再次催促,称得上是咒骂,少年充耳不闻,只盯着秦行之看。
秦山想不通为何他父亲和他叔叔秦威平为何要忠于一个这样的人,也实在想不通,为何秦行之也对废太子的话奉为圭皋。
他们秦家,多昌盛的一族,现在都寻不出几个完好的人。
那些被他们留在乌托城的将士,每每想起,秦山都恨不能以死谢罪。
最终,秦行之道:“我将殿下安顿好,就请大夫出城为你父亲医治。”
宋怀章闻言,悻悻作罢。
少年眼睛亮了亮,犹豫了一下,学着大人的口吻:“家主的话珏儿是信的,珏儿和父亲,还有族叔们就在这里等家主回来。”
秦行之露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
“照顾好他们,我很快就回,珏儿十一岁了,也算男子汉了。”
“嗯!”
宋怀章见不得这些温情话,这会让他想到宋枝鸾,曾几何时,他与宋枝鸾,与宋定沅不也是众人称道的感情好,可如今不一样兵戈相见。
拜宋枝鸾所赐,前来追杀他们的不止有她的人,还有那些想抓住他向她邀功的人,千难万险,他才活下来。
他站起来,让秦山扶着他。
宋怀章看出来秦山对他颇有意见,他视而不见,微笑道:“走吧,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