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留下遗体,只有平日佩戴的首饰遗落在地,都已烧毁不成型了。” 周总旗说完,这才克制不住抖了一下。 他不过只是个总旗,领命行事,如何判断这一场火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然景华琰的平静,让人越发恐惧。 此刻被众人恐惧的皇帝陛下并未开口,依旧垂眸看着跪倒一地的人。 倒是慕容婕妤用帕子擦干净眼泪。 “回禀陛下,今日事发突然,听雪宫并未防备。因德妃娘娘忽然急症发作,牵扯臣妾及卫宝林,臣妾便领卫宝林及其他当值宫女赶赴灵心宫,其他宫人今夜不当值,棠梨阁又位于后殿宫墙之外,故而宫人没有察觉。” 她思路清晰,口齿利落,一句话就把事情解释清楚。 今日灵心宫徐德妃忽然急症,景华琰及姚贵妃也都在场,自然知晓事情始末。 慕容婕妤这般解释,无非是为听雪宫的无辜宫人开脱,否则君王震怒,听雪宫所有宫人怕是都要殒命。 作为一宫主位,她有责任庇护下属。 景华琰垂眸看向她,转瞬间,心思百转。 一切都太凑巧了。 从今日徐德妃生辰开始,一直到此刻棠梨阁大火,一整日的事情在他脑海中迅速轮转,最终落到了周总旗捧着的斑驳玉镯上。 白玉无瑕,不怕火烧。 但此刻那羊脂白玉贵妃镯上沾满灰烬,脏污不堪。 景华琰从来不相信巧合。 这世上不会有意外,也从无巧合,他只知道胜者为王,只知道机关算尽。 “查。” “那名叫佩兰的姑姑是否真的烧死尚未可知,从她严查。” “另外所有涉事宫人皆下慎刑司,涉事官员皆下诏狱,严加审问,追根溯源,务必查出此事真相。” 景华琰的声音喑哑,没有平日的温柔,只有帝王之怒,森森冷意。 “从今日起,长信宫戒严,进出所有宫人皆须成双行走,如有异常一律缉拿。” 说罢,景华琰又看向慕容婕妤,道:“慕容婕妤,听雪宫需得封宫,你同卫宝林暂时安置在永福宫,命尚宫局另外安排侍奉宫人,不必多虑。” 慕容婕妤行大礼,却道:“陛下,臣妾自请先从臣妾和卫宝林审问。” 慕容婕妤聪慧果断,事情发生在听雪宫,作为一宫主位,作为一起居住两月有余的一宫姐妹,她同卫宝林是嫌疑最大,也是最应该被盘查的人。 宫人都拉去慎刑司,景华琰给两人体面,并未让她们直下诏狱,但审问定然不会少。 被人拉去审问,还是主动请缨,自然是迥然不同的两回事。 景华琰没有迟疑,道:“好。” “排查清楚,证明清白,听雪宫宫事还需你主持。”W?a?n?g?阯?F?a?布?Y?e?ǐ????u???€?n????????5?.?c???M 慕容婕妤叹了口气,道:“是。” 从始至终,景华琰都平静得可怕。 待及此刻,他才道:“都下去忙吧,梁三泰,带那名宫女回乾元宫。” 一瞬间,所有人都退下了。 梁三泰苦兮兮上了前来,要伸手扶住景华琰。 景华琰大手一挥,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陛下,叫御辇吧。” 景华琰沉默前行,没有应允。 他身姿颀长,背影总是高大威仪,然此刻却莫名寂寥单薄。 又有长路,似只能一人前行。 “不用了,朕想走走。” 梁三泰诺了一声,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三步,眼神在他手上的血迹上微微停留。 但他心知景华琰的性格,没敢再多言。 宫巷幽深而漫长,今夜风大,微冷的晚风在狭长的宫巷里穿行,吹起景华琰宽大的衣袍,衣袂纷飞,好似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景华琰一步步前行,待行至东一长街时,他忽然驻足。 前方,只有一盏宫灯明亮。 灯光昏暗,好似有倩影执灯等待。 此刻,乌云遮月,黑暗笼罩大地。 最后那盏点亮的宫灯忽然一颤,瞬间熄灭。 倩影随着晚风消散。 景华琰立在浓墨之中,忽然说:“你食言了。” ———— 一转眼,仲夏暑热汹汹袭来。 今年玉京雨水多,时常有小雨淋漓,然天干物燥,闷热难熬,即便落了雨,也好似被闷在蒸笼里,喘不上气。 自五月中棠梨阁大火,阮庄嫔薨逝,之后接连一月,长信宫都是风声鹤唳。 宫人各个谨言慎行,无人敢非议此事。 不过,在连续彻查一月,下狱上百宫人,又大动干戈审问各宫娘娘及宫人后,仁慧太后终于亲至乾元宫,劝慰了痛失所爱的年轻陛下。 一番促膝长谈,次日,景华琰便解了长信宫的戒严。 宫人陆续从慎刑司放回,不过大多数都不能再按旧岗当差,多半都被派去皇庄,宫中侍奉的宫人一下少了百余人。 金吾卫、仪鸾卫等也有调动,自先帝时便侍奉的老人调离,长信宫开始补充新面孔。 另外,因此事牵扯徐德妃及慕容婕妤,又牵扯阮庄嫔和卫宝林,朝堂之上,文武朝臣相互攻讦,景华琰借此惩治了不少老臣,近些时日,朝堂一片祥和。 在戒严结束之后,景华琰下旨,追封阮庄嫔为阮婕妤,因帝陵并未落成,阮婕妤的衣冠冢暂时停灵于京西帝陵安化殿,待帝陵落成再议。 除此之外,景华琰下旨恩泽阮氏,晋阮忠良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协助左都御史行督查百官事。 一晃,三月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 夏末蝉鸣,风静树止。 一队十人的民女站在东平门倒座房前,头顶酷热,等候管事姑姑。 容貌迭丽的女子站在众人之后,垂眸静立,不言不语。 烈阳灿灿,女子额头沁出薄汗,顺着她莹白光洁的下颌滑落,淹没在粗布麻衣上。 她前面的民女杏眼明亮,瞧着二十几许的年纪,梳着妇人头,当是已经成婚了。 她回头看向身后之人,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美丽女子抬头,露出那张远山芙蓉似的脸儿。 “我姓姜,”女子冲杏眼妇人浅浅一笑,“姐姐如何称呼?” 她这一笑,犹如牡丹花开,耀眼夺目。 杏眼妇人有一瞬迷离了神志。 片刻后,她感叹道:“姜妹妹,你生得真美。”* 她说着,忙道:“我姓柳,你叫我柳娘子吧。” 姜云冉便勾唇浅笑:“柳姐姐好。” 柳娘子是京城本地人,对玉京相当熟悉,她见姜云冉有些胆怯,便道:“你不用紧张,能选入宫中做绣娘,你的手艺一定极好,只要好好当差,不说大富大贵,却能衣食无忧,待三年后攒够银子出宫,凭借宫廷绣娘的身份,各大绣楼都抢着要,以后的日子就是康庄大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