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四起,吹乱了额前的碎发,发丝无规律地跑眼前乱晃,她青眉微蹙,抬手胡乱一拨。
可这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在宋窕这里肆意耍横,竟丝毫吹不到那人跟前。
墨色的圆领衫穿在身上低调又清贵,腰间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上面刻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兽。还有头上那顶金丝镂玉冠,气派极了。
“你是哪家的儿郎,竟躲在此处偷听。”
宋窕几步走近,很不爽地抬头问。
男人顺着看过来,却不见半分忏悔歉意:“其实要真算起来分明是我先来的,偷听这等罪名可万万不敢当。”
那双眸色彩甚浅,如珍藏多年的琥珀,泛着不寻常却分外动人的光。
宋窕从小就是这样,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即使是眼下气呼呼地来兴师问罪,还是没止住地怔了怔神。
若不说别的,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可称得上“绝色”一词。
“那也是你的不对,你明知道有人过来了不赶紧走还留在这里听完,最重要的是,”深吸一口气,向来娇纵的她扬着小脸,字字咬重:“你笑话我。”
被这番逻辑折服,梁城越不自觉生笑。
早就听闻广陵侯宠爱子嗣,尤其是这个最小的也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更因为是皇后的亲外甥女,仗着出身尊贵自幼便养成了任性傲慢的脾气性子。
虽然家世优渥,可也因此铸就了刁钻的高眼光,距离及笄礼已过去两载,可至今未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见这人不吱声,宋窕又低头瞄了眼他腰间坠着的玉佩,盯着上面张牙舞爪的凶猛恶兽,总觉得似曾相识。
忽然想起,她的确是见过的,就在这马球场的正门口,在一座扮相张扬奢华的马车上。
她记得那辆马车的主人,正是那位前不久才班师回朝的梁国公。
想至此处,宋窕更气了:“堂堂梁国公,居然有偷听墙角的癖好,说出去也不怕坏了您英明神武的名号。”
闻言,梁城越下意识挑眉,青峰含笑。
他不客气地回怼:“宋五姑娘客气了,在下可不如您知书达理,毕竟身处高门,比不得比不得。”还很刻意地咬重了高门二字。
听出来这家伙在暗讽自己“高门剩女”的别号,宋窕双颊鼓鼓的,像只憋气的河豚。
还想等着听她反击,可却没再寻到半句尖酸刻薄,反而是阵阵吸鼻子的声音钻入耳朵。
不好的预感在心口窝悄然升起,梁城越疑惑地垂眸去看。
果然瞧见小姑娘低着头,肩膀都似在发抖,两只手抬到了脸颊附近,时不时在擦拭什么。
有人急了:“你、你别哭啊。”
宋窕还是不回他,依旧在抽泣。
他最看不得姑娘哭,尤其是这类娇滴滴的,哭起来没完没了,闹起来更是不搅和得天翻地覆不算完。
下意识在身上翻手帕,可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这才想起自己这趟出来的急,哪里还想着带帕子呢。
“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说的不对,怪我怪我。”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软了脾气开始跟小姑娘说好话,姿态不知比刚刚放下了多少。
宋窕哑着嗓子应道:“本来就是你欺负我,笑话我在先还讽刺我。”
“我给你赔罪,我等会派人到贵府,赔你一套‘如意金丝’头面好不好,”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只要你不哭,怎么都行”。
“是那套有金碧簪的‘如意金丝’吗?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见事态可稳,梁城越赶忙道:“我从不骗人。”
“太好了,我馋那套头面很久了,那就麻烦梁国公了。”
少女的笑声轻快又悦耳,出于欣喜,那双眼睛也是弯弯的,原本白嫩的小脸也因头顶的热阳而变得粉红。
有趣的是,顾盼生姿的眼窝虽水光潋潋红了一圈,可所谓的泪珠竟然不在,稍寻后才发现,仅在脸颊上发现了小小一颗。
意识到被她耍了,梁城越倒也不恼,似笑非笑地问道:“装哭?”
“哪有,”她拉长了尾音,可爱得紧:“小女这是情到深处不可自扼,这不也证明是梁国公您人美心善,愿意用一套头面弥补您偷听小女一事。”
梁城越轻哼一声:“活脱脱一成了精的小狐狸。”
“随您怎么说。”
得了好处,她又深知适当卖乖的道理:“您若无其他事小女便先走了,家中兄长还在等小女回去。”
虽是在客套询问,可压根没给半点选择。
话音刚落就扭头跑了,就跟生怕他反悔似的。
灵动的身姿愈来愈远,她一拐方向,重新走入草尘飞舞的马球场,便再看不到了。
男人低头摸了摸那块玉,眸光晦暗,说不出是觉得麻烦还是有趣。
与梁城越分开后,宋窕没走几步就与等候多时的小丫鬟鹿耳汇合了。
鹿耳人如其名,生得跟只小鹿般温顺讨喜,她见宋窕终于回来,着急迎上去:“姑娘可算回来了,我还怕那叶二扣着您不放呢。”
“他没那个胆子。”不以为然地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歪偏的衣衫,又问了几句马球场里面的事。
得知四哥连赢三局更是乐得直拍手:“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四哥都得了哪些宝贝,他现在肯定正高兴,是最好说话得时候。”
也是最容易讨要点好处的时候。鹿耳在心里默默替自家姑娘补完了余下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