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子这般主动,晟帝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想着还是不要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才好,而且年轻人,多经历一些总是好的。
要不然都二十多岁了,还以为一些事是那么简单又单面的呢。
次日天不亮,东方煜便从府中挑了匹骏马,直奔西郊大营。
他原本打的算盘是突击检查,但没想到他大晟的士兵警惕性惊人,前脚刚到便将他抓了。
几个将军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太子殿下,恨不得磕头认罪。
偏偏那两个绑人的将士看不懂眼色,还义愤填膺地大喝道:“将军,我们瞧着这人眼生又鬼祟,恐是敌国细作!”
憋住不笑的梁城越挥手让他们下去,跟霍赫一同给太子殿下松绑,不忘替勇气可嘉的士兵向他道歉。
活动了有些发麻的手腕,东方煜面不改色,直达了自己的来意。
振国公一听是来巡兵的,脸上那叫一个精彩。
一是高兴终于有皇家子弟关心将士日常生活了,二是担心这太子殿下就单单只是看一圈不给他们解决问题。
递给梁城越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
派人给东方煜找来一套戎甲,笑得不怀好意:“殿下既是来巡兵的,不如穿着这套甲装,试着跟将士们打成一片,这才好更方便地了解他们啊。”
嫌弃地扫了眼那套脏兮兮的戎甲,东方煜甚至怀疑那是被堆在库房里几个月都没洗的,甚至都能闻到上面略有反胃的气味。
但他不知道,有个被迫脱甲的士兵可怜兮兮地在火头营帮忙和面。
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不仅被安排列队操练,四肢疲乏时赶上放饭,却被众多气势汹汹的将士活生生挤出队伍,终于排到他时,发现起初的烧茄子只剩下昏黄色的汤汁,连米饭都凑不够一碗。
三个躲在后面趴墙角的人面面相觑。
兰殊:“咱这样做殿下不会秋后算账吧?”
霍赫也有些担心:“我还没在京城攒够钱呢,可不能完犊子。”
只有始作俑者梁城越镇定自若,目不转睛盯着太子殿下不仅不恼火反而已经开始适应的模样,沉思半晌。
说不定,可以试试。
吃过饭后又开始操练,跟上午不同,下午的体能训练让养尊处优多年的东方煜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圈还没跑完,已经结束三圈的壮汉都开始跟兄弟们议论这个小白脸了。
跑完三圈的太子殿下终于是不堪重负,欣长的身体直晃晃倒了下去。
吓傻了旁边的人,不,应该只是吓傻了几个知道事实情况的将军。
中暑昏倒在日常操练中再正常不过,不少士兵也纷纷怀疑起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晕过,怎么那个小白脸就搞起特殊,还要梁将军亲自背。
元帅大帐中。
被惩罚给殿下扇扇子的梁城越看到贵人醒来,还是欣慰的:“经此一日,殿下有何感想?”
从床。上撑起身子,给自己猛灌一大杯水,东方煜方才说得出话:“将士们很苦。”
梁城越继续说:“那殿下能否帮帮将士吗?”
意识到不对,东方煜警惕性地抬头。
“就拿殿下您今日吃的饭菜说吧,明明最开始准备的是茄子烧肉,但轮到您时别说肉,连茄子都没吃到吧?僧多粥少,苦不堪言。”
想到徐丞相在御前状告的话,东方煜阴阳怪气道:“朝廷每年拨给军营的钱高达千万白银,那本殿倒是想问问都是进了谁的腰包?”
“是啊,臣也想问,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对视起来梁城越丝毫不虚,甚至稳占上风。
到底是从刀山火海中厮杀出的血性儿郎,身上的气势不是养在深宫大宅里的贵公子能比的。
帐外偷听的兰殊实在是忍不了了,拽着霍赫就进来:“太子殿下可心疼心疼将士们吧,在北疆打仗时天高皇帝远日子紧巴我们也就认了,凭什么回了焰京还要如此!”
霍赫面对外人时一直都是沉闷的性子,但眼下却滔滔不绝:“军中大多是穷苦出身的孩子,有的人为了攒点钱给老母治病,进了城邦都不敢买棉衣穿!”
见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傻在榻上,梁城越冷笑:“殿下只知大晟赢了战事,可知我们有多少冻死熬死的士兵?陛下为何着急让我们四处征兵,殿下心里就没想过?”
被他们一言一语说得哑口无声,目光一转,便到了那身被脱下来的戎装上,那浓烈的汗臭味仿佛在绕在鼻前一直不肯走。
从小凳上站起来,梁城越指着那套戎装:“殿下还不知吧,军中缺钱是从去年战前就开始了,是振国公与我祖父拿了私产出来才顶上,就这身衣服,还是我们从逝去兄弟们身上扒下来的,因为我们根本做不到衣比人多!”
东方煜一挥锦袍广袖,显然不信:“何至于此!”
“殿下,我们能赢是因为我们热爱国家,可不代表那些自诩忠心的猪狗玩意就能随意践踏我们的爱!”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梁城越也不怕得罪谁了,指着京城的方向:“殿下可知,绮霞楼随便一位艺伎弹首小曲所得的赏钱,就足够十几位士兵吃饱穿暖一整年。”
呆呆愣在原地,东方煜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帐外有两个路过的士兵,好像是说希望明天午饭能吃莴笋炒肉。
他恍惚,原来区区莴笋,也能成为心愿。
想起中午时,他因为排在队伍最后面没怎么吃上饭,是一个年纪比他小出很多的士兵将珍藏的辣豆干分给他。
他当时居然还在心里笑话他,觉得这种东西居然也能当做宝贝。
这些种种,令他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