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是慌了一瞬,就很快定下心来,如今国师大人监国,陛下驾崩,国师大人就会作为新帝登基,大夏依旧稳定,不会有政乱,更不会打仗,国师大人仁慈,是谪仙一样心善的人,是上天派来救他们的,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好怕的,容钰默默地在内心告诉自己,她其实早有准备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会来的这么快。
皇宫里很快就匆匆派人来请昭华公主殿下,容钰已经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戴了白色的绢花和白色的帷帽,坐上低调的马车入宫。
一路寂静,她的心情也十分平静,大街上听不到为皇帝哭泣的声音,容钰知道对方在位十几年,实绩并不多,只能说无功无过,真心实意替对方哭的人自然没几个,大家都关起门来,有喜事的人家更是往后推了日子,先缓过这段时日。
皇宫内的氛围更显肃穆沉重,容钰的步子也陡然重了几分,她下了软轿,缓缓走向大殿。
皇帝,不,现在已是先帝的遗体已经入了棺中,许怀鹤就站在另一侧,看她过来,立刻走下台阶来牵她的手。
入手冰凉,许怀鹤垂眸:“殿下节哀。”
先帝的棺边,由大太监牵头,还有一众嫔妃都跪在棺前低声啜泣,而容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当然此刻也无人在意,更无人敢苛责她,都在忧心着自己的命运,不时悄悄打量一眼旁边许怀鹤的神情,想要讨好巴结,为自己谋个好去处。
容钰不想跪,也不想哭,更不想为先帝点香,熟悉的干呕感又涌到喉咙,她偏过头,低低说了声不舒服,许怀鹤面色一紧,立刻带着她离开了大殿,不顾身后众人探究的视线。
第70章
殿内的熏香盖了一层又一层,容钰靠坐在软榻上,用手指轻轻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搭在软垫上。
太医诊完脉,收起帕子,转身对着许怀鹤行礼低声道:“昭华公主殿下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神思过重,近日也不宜行房事。”
听到“行房事”三个字,容钰轻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微微偏过脸。
许怀鹤听完不置可否,又亲自为容钰把了一次脉,收回手,这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让太医下去煎药了。
见许怀鹤在自己身旁坐下,容钰自然地依偎过去,将头靠在许怀鹤的肩膀上,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我没事,我只是……他是我的父皇,可他死了,我却并不觉得难过,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当然不是。”许怀鹤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捧在手心里,用自己手掌的热度温暖她。
许怀鹤注视着容钰,他时常觉得公主殿下实在太过仁慈,又太心软,但这也正是公主殿下的迷人之处,像一张洁白无暇的春风纸,不沾点墨,不谙世事。
老皇帝死的好,有什么可伤心的?许怀鹤这么想着,但没说出口,怜爱地牵着容钰的纤纤玉手:“殿下若是累了,就回公主府休息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便好。”
容钰刚想点头,又止住了,虽然她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嫁了人,又有许怀鹤撑腰,别人也不敢明着指责她,但毕竟是国丧,她就这么回了公主府,连表面功夫都不做,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我还是留下来吧,就住在坤宁宫里。”容钰想了想,“今夜是不是要守灵?我跟着你守几个钟头,就回坤宁宫休息。”
母后生前所住的坤宁宫她最是熟悉,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才离开,反正许怀鹤日后登基成了皇帝,她也会跟着许怀鹤回到皇宫里来,依旧住在坤宁宫里,不如早点搬过去。
许怀鹤颔首:“好。我让人送你回坤宁宫,要是缺了什么,尽管告诉大太监,让他挑最好的给你送去。”
容钰弯了弯唇,被许怀鹤扶着起身,一路牵着离开了大殿,直到坐上软轿,许怀鹤才松手,目送着她离开。
容钰一走,许怀鹤脸上温柔的浅笑就沉了下去,恢复了他本来的冷漠。
他身后的小太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但一直是许怀鹤手下的小宫女却习以为常,镇定地低头站着,小声提醒道:“国师大人,镇国公他们已经到了,另外几位高人也已经来了。”
许怀鹤转身回到大殿等候,白衣翻飞,衣袍边角的白鹤也跟着展翅,却怎么也飞不出衣边的囚笼,恣意潇洒都变成了笑话,只剩野心勃勃。
在听到丧钟敲响的一瞬,镇国公的心里就重重一沉,立刻换了白衣,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路上遇见了右相杜科,两人都没什么心情交谈寒暄,一路到了大殿。
在见到许怀鹤的那一瞬,两人的心神都同时莫名稳住,立刻行了礼,又去先帝的棺材前跪拜上
香,这才退回到许怀鹤身后站着。
数十位得道高人已经入了大殿,他们身穿法衣道袍,围成一圈,盘腿坐下,对着中心的棺木高声诵经。借着诵经声的遮掩,右相杜科最先按捺不住,急急道:“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进行登基大典?”
镇国公的脸上本来还有一丝没有散去的伤感,毕竟君臣这么多年,他也实实在在付出过忠诚之心,可惜所托非人,这会儿听到杜科的话,他脸上的神情一肃,也跟着看过来,想知道许怀鹤怎么想。
许怀鹤淡淡道:“尽快吧。”
出乎意料的,许怀鹤这一次的回答竟然不是“再等等”,“不急”,杜科和镇国公都同时愣了一瞬。
听到许怀鹤接下来的话,两人又神色一惊:“先帝去的日子不大好,犯了地劫星,若葬礼拖延,恐怕引发五星错行,若葬礼太奢,恐怕地气不敛,必生旱涝疫病。”
许怀鹤这话的意思,就是先帝的葬礼不仅要尽快办妥,而且还必须从简,不然就会引发天灾人祸,引得大夏动荡。
杜科不由得有些担心,那些反对派恐怕会更加猖狂,抓住这一点对许怀鹤施以攻击,觉得他不敬先帝,居心叵测,但他转念一想,如今钦天监尽在许怀鹤的掌握之中,许怀鹤既然敢这么说,那必定是有依据的,其他人肯定抓不到错处。
那些胆敢反对许怀鹤决策的人,谁敢扛住这么大的责任,和天道作对,顶着未来发生天灾的可怕,非要让先帝风光大葬?
那些人恐怕个个都要装孙子,一声都不敢吭吧!杜科瞬间觉得畅快极了,要不是时机和地点不对,他真想鼓掌大笑三声,再顺势阴阳那些人几句,看他们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于是既荒谬又合理的一幕发生了——先帝尸骨未寒就要下葬,并且进行的几乎悄无声息,一切都用了最简朴的物件,陪葬物品只是他平日常用的,嫔妃们个个都平安,就连宫人都活着,无人为他殉葬。
杜科看的咋舌,都要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句,好歹是一位帝王,天下之主,这身后事还不如一位三品官员,但如今谁会在乎,又有谁会记得?没见那些人早早就沉浸在恭迎新帝新后的喜悦中了吗?
钦天监已经示警,先帝冲了地劫星,需早日简单下葬,守孝期自然也被缩短,以日代月,仅守了二十七天便算完成;
又称许怀鹤和容钰命格奇特,两人密不可分,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在同一天举行,喜上加喜,能使大夏国运绵延,繁荣昌盛。
这话一出,再无人敢置喙,礼部和钦天监忙的脚不沾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做准备,要忙的事太多,个个都头晕眼花,又不得不再三谨慎小心,生怕出了岔子。
更别提许怀鹤还来了招釜底抽薪——
他让先朝的太监出面,加上前太医院院判的证词,以及当年参加宫变几乎被灭口的侍卫作证,所有证据详尽无可指摘,处处逻辑缜密,证实当年的宫变并非先朝太子弑父弑君,而是有人刻意毒害先朝皇帝,做局嫁祸太子,妄图先杀君再杀储君,先朝太子奋力反抗,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逆贼谋害。
这逆贼是谁,未能明说,可一字一句都是暗示,众人心中都清楚,就是那位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先帝,但这时还能和一个死人对峙什么呢?死人又不能开口,当然是许怀鹤说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至此,许怀鹤彻底站稳了清清白白的正统身份,谁要敢反对,谁就是新的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