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醒来时,许怀鹤已经开始了他登基称帝后的第一次早朝,容钰并不知晓自己昨夜说了怎样的梦话,又被许怀鹤听了过去,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昨日的头饰太重,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让青竹帮自己疏通疏通。
青竹按摩推拿的手艺越发好了,容钰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轻快了几分,她笑着拉住青竹的手,从妆奁里面挑了一只粉玉的镯子给青竹套上,正好衬青竹今日穿的粉色宫裙:“你年纪和春桃差不多,就该穿这些粉嫩的,多好看。”
“多谢娘娘赏赐。”青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对着容钰福了福身,行礼谢恩。
一声“娘娘”叫得容钰愣了愣,直到春桃将热茶端到她面前,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再是昭华公主殿下,而是皇后娘娘。
过去种种如梦似幻,好像隔着一层薄薄的雾,上辈子的事也更远了,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容钰依旧对自己成了皇后这件事没什么实感,像一脚踩到云上,轻飘飘的,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吊着。
“许……”容钰轻轻开口,又将许怀鹤三个字咽下去,“陛下今日要回来用午膳么?”
母后还在世时,镇国公府还显赫时,她名义上的父皇,那个已经去世的男人也和母后有过一段温情的时光,每日下朝处理完奏折,都会来坤宁宫陪母亲和她用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就不来了,母后也派人去请过,但得到的回答要么是“陛下今日要同其他大臣一起用午膳”,要么就是“陛下忙于朝政,今日来不了坤宁宫”,总是冷冷的拒绝之言。
母后那样温柔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冷淡,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的心已经在旁人身上,有了新欢,母后也就不再派人去请。
再后来,母后生了病,那人也极少来探望,即便来看望也只是稍微坐一坐就起身离去,欢声笑语只从怀柔宫里传出,坤宁宫则愈发安静,安静到这后宫几乎都要忘了还有一位皇后的存在。
想起往事,容钰心绪不佳,细眉微蹙,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十分期待许怀鹤真能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自己用膳。
若是许怀鹤能一直这样时常陪她用膳还好,可许怀鹤若是像那个男人一样,一开始甜言蜜语,含情脉脉,有了其他嫔妃后就忘了皇后,冷言冷语待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来陪她,让她早些习惯坤宁宫的冷清。
听到容钰的话,青竹立刻应声:“奴婢这就让人去问。”
青竹转身,脚下好似生风,容钰都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就已经出了门,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心里也高兴。
虽然为那老不死的皇帝守了近一月的孝期和国丧,但公主殿下和国师大人的感情并没有因此生分,两人还和新婚夫妻那般如胶似漆,瞧,皇后娘娘还时时刻刻惦记着陛下呢!
另一边,即将退朝的许怀鹤还不知容钰已经在心中为他安排好了朝三暮四的罪状,觉得他日后要心
许他人,为了其他嫔妃冷待她。
他坐在龙椅上,姿势并不十分庄重,半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半托着侧脸,兴致缺缺地注视着下面依旧争吵不停的群臣,知道他们是在做戏给自己看。
黑色的朝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和上一位帝王臃肿肥胖的身体截然不同,年轻而有力,十二旒遮住了他英俊的面容,也遮住了他的神情,让底下的大臣看不清他眼底的嘲弄,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面对这样一个有野心,有能力,年轻力壮的新帝王,诸位大臣都十分谨慎,原有的结盟已经松散,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计,要不要站队,要和谁一派,目前都不能太早下定论,只能再观望一段时间,等摸清这位新帝的脾性再说。
有臣子隐晦地看向站在诸位大臣最前面,身居高位,从龙有功的镇国公和右相杜科,两人已经对究竟要不要请漠北的几位王子来参加春猎这件事,吵的面红脖子粗,似乎下一瞬就要动起手来。
两家明明已经结了亲,还是嫡子嫡女联姻,却依旧和仇人一样,在朝堂上处处针锋相对,意见不合,害得他们分不清这究竟是帝王的权衡之处,有意让朝臣分作两派,还是两人果真政见不合。
终于有大臣意识到,坐在上首的皇帝似乎许久都未发一言,连忙给旁边的同僚使了个眼色,大殿内的争吵声也终于平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新帝做最后的决断。
“自然要请。”许怀鹤冷冷地挑了挑唇角,“漠北若真的问心无愧,没有做过刺杀先帝,又派人给先帝暗中下毒的事,怎会不敢来呢?”
右相杜科听的嘴角一抽,差点没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憋住脸上的表情,就算是这样,听到新帝堂而皇之地把他自己做的事全都推到漠北头上,杜科脸上的神色还是扭曲了一瞬。
心真黑呐,真不愧是能做皇帝的人……
退了早朝,臣子们纷纷从大殿离开,许怀鹤接过大太监恭恭敬敬递过来的茶水杯抿了一口,听到大太监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方才派人来传口信,想问您今日是否要去坤宁宫用午膳?”
大太监深深明白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的口信,他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一等早朝结束,就连忙告知了陛下。
“去。”许怀鹤又弯了弯唇,露出了真切的笑意,“让御膳房多做几道皇后爱吃的送去。”
许怀鹤起身,原本应付那些庸碌之人的疲惫和不耐一扫而空,大踏步出了大殿,身后的大太监差点没能赶上他的步伐,一路小跑到了软轿边,尖着嗓子喊了声起驾,赶往坤宁宫。
从公主府搬回坤宁宫居住,六只白鹤和两只极品白孔雀自然也一同跟了过来,白鹤同皇宫中原本就有的鸟类一起养在荷花池边,两只白孔雀则养在专门造的院子里。
容钰给两只白孔雀喂了青草,它们如今已经同她十分亲密熟悉,还允许容钰摸一摸它们光洁无暇的羽毛。
容钰的手指刚从它们的背部抚过,突然觉得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反呕了一身,连忙拿帕子挡住唇角,往后退了两步。
春桃还以为是这院子里的气味熏到了公主殿下,连忙取下腰间的香囊,打开送到公主殿下面前,但公主殿下依旧眉头紧皱,软声说要回坤宁宫。
回到坤宁宫时,瞧见外面放着的属于帝王的龙辇,春桃和青竹就知道陛下已经到了,一进门就连忙对着坐在桌边的许怀鹤行礼:“参见陛下。”
许怀鹤随意抬手,让她们起身,两人也识趣且默契地快速站起来退到一边去,免得妨碍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密。
容钰还没习惯自己要向许怀鹤行礼,她呆了一瞬,好在许怀鹤也不在意这些,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拉,就让容钰跌进了自己的怀中,揽住容钰的腰肢,和她贴耳:“阿钰莫非是想我了?”
他如今不叫容钰“殿下”,也不叫“皇后”,而是用了更亲密,更让容钰脸红的称呼。容钰用手撑着他的胸膛,但依旧退不开多少距离,羞得侧脸一片粉红,低声气闷道:“谁想你了!”
屋内的宫人头也不敢抬,春桃和青竹偷笑,容钰又推了推许怀鹤,许怀鹤这才放过她,和她一同走向了屋内,准备用午膳。
桌上的春笋火腿盅冒着热气,挖空的冬笋填入金华火腿,蒸制后又淋了鸡枞菌高汤,鲜香扑鼻,咸味恰到好处,容钰刚坐下,许怀鹤就为她舀了半碗,又给她夹了凝成佛手状的杏仁露,上面裹着蜂蜜桂花好和枇杷甜蜜的汁水,润肺养颜,都是她爱吃的。
旁边正准备上来伺候布菜的宫女们看的一愣,被大太监瞪了一眼,连忙退了回去,心中对皇后娘娘的受宠又有了新的认识。
接下来是一道菜是松花江清蒸白鱼,也是容钰往日爱吃的,白鱼里塞了人参须和虫草,有淡淡的药香气,还淋了松茸汁,清香不腻,鱼肉细如凝脂,一口下去顺滑无比。
她吃了一勺,惬意的神色突然一变,明明口中没有半点腥味,御厨处理的极好,无论是调味还是刀工都无可挑剔,只有鲜嫩,但那股熟悉的,方才在孔雀院子里感受到的反呕又一次涌了上来。
“唔!”容钰猛地捂住唇,还是没能忍住,小脸都皱了起来,难受地偏过头,吐在了花盆里。
许怀鹤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凌厉的眼神如刀锋扫过,吓得宫人们都哆嗦了起来,他大步走到容钰面前,面沉如水,立刻握住容钰的手腕,凝神把脉,却摸不出什么。
不是下毒?
大太监连滚带爬地叫了太医,许怀鹤转而握着容钰的手心,将她抱在怀里,温声细语:“阿钰哪里难受?”
容钰捂着胸口,她蹙眉,声音有些低,像羽毛轻扫:“这里闷闷的,还有腿,腿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