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才是对的,他想。 我做对了么,声声…… 并未宣之于口的呓语,江沅声莫名有所觉,步调蓦然慢下来,回头看身后的人。 有那么一刹,他错觉目睹少时的商沉釉,天性寡言的少年习惯独行,孤身穿越冗长的凛冬,仿佛离群的狮子。 不过倏忽,少年在步伐间长大,眉目染上倦色,积压,淀在灰眼瞳里,长久默然地,注视着他,仍被那漫漫雪色淹没。 江沅声怔了怔,某些复杂的、难以辨别的情绪悄然苏醒,又很快,情绪褪去,令他霎时惊醒,眉目弯弯地恢复笑容。 彼此对视一秒,江沅声再次攒起雪球,心血来潮似的喊话:“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商沉釉应声驻足,立在他一步之遥处,眸光柔和地凝望他:“好。” 江沅声狡黠眯眼,轻巧地抛了抛雪球:“你闭上眼,我来向后扔小球,在它的落地方向躲藏。之后你来找我,找到后我就认输。” 征得了允许,游戏开始,商沉釉温驯地阖上眸,雪球飞出的轨迹却出乎意料。 抛球的人才不管规则,往回飞跑,跨越那一步之遥,扑落对方的怀里,仰头自愿认了输: “Shardpt,你找到我了么?” 灰眸倏然睁开,雪停了。 第56章 56 “我生病了。” 再之后,冬季的威利依旧阴沉,难得一见晴日。 到第七个冷雨天,黄昏,江沅声搬离旧庄园暂居的小楼,随商沉釉乘坐长轿车,入住一处崭新的庭院式住宅。 是低调的三层别墅,装潢舒适典雅。车子驶入院门时,几名修理工在清理花园梯池下的冻层,偶尔彼此低语交流。 江沅声一向畏寒,进了玄关就飞快丢掉绒芯外套,跑到壁炉下,摊开双手感触温暖,呼出白白的雾。 商沉釉神情平淡,从后侧缓步走近,躬身为他摘掉围巾,整理鬓边被压乱的发丝。 “别动。”江沅声忽然出声,捉住他修长干燥的手。 指尖停滞,弯屈着向回蜷缩。商沉釉自认冒犯逾越,低声说一句‘抱歉’,却在下一秒,手指被摁下去。 江沅声将他的掌心抬高,笼罩在自己耳朵上:“就在这里停一分钟,让我取暖。” 商沉釉顿了半瞬,垂眸答“好”,纵容对方随意捏着指尖。 江沅声仰头,眨着黑眼睛回望他:“时间还早,今晚可以让我来安排么?” “嗯。”商沉釉颔首,一贯不拒绝他任何提议。 像是最听话的优等生。江沅声笑,放过对方被捏至浅粉的十指,弯着眼试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呢,柚子同学。” “请声声提示我。”商沉釉虚心认错,眉目驯顺。 江沅声轻易就得逞,觉得满意,摆出师者姿态,眸底却笑意更深:“可是你过分聪明,给提示就算作弊了吧。” “我很抱歉。”商沉釉极浅地勾了下唇,灰瞳温柔注视,“怎样才不算作弊?” “态度真积极,是想拿满分么?”江沅声踮脚,揉了揉他的后颈。 “是。”商沉釉神色虔诚,眸底压抑极深的祈盼,“我求之不得。” “现在迟了。”江沅声踮脚,轻轻吻他额心,眉眼顾盼飞扬,“判97分,扣掉3分,1分是因为你没有主动吻我,剩余2分是因为……” “因为什么。”商沉釉格外在意,求知若渴似的低声追问。 “因为某人忘了,今天是谁的生日。”江沅声笑,“我的柚子29岁了。” 商沉釉倏然停下,灰瞳失去焦点,难得泛起情绪波澜。 29岁,更可爱了。江沅声想。 “忘了也没关系,‘时间还早’。”江沅声重复关键词,笑盈盈地屈指,攀过他的肩,“再给你次机会换取生日礼物,你要珍惜。” “好……” 商沉釉抵近,将鼻尖埋进他耳下细嗅,眉骨蹭上两粒红痣:“我会珍惜。” 珍惜。奇特的华语词,念得人喉头泛热。 随后唇齿相衔,生怯、压抑的情绪再翻汹流,丝藻般滑向八方,相纠缠、相杂糅,甘苦涩香爬遍舌根,彼此吞噬了,又吞噬呼吸。 “声声、江沅声……” 被喊的人先融化,惶惶呜咽。脸氤红,唇更是。触觉视觉紊乱,他攥起暖光,望见滚沸,来不及察觉其中荒谬,已沦为荒谬的二分之一。 他的丈夫是另外二分之一,是疯子,是嚼烂树根的坏狗。 江沅声不住下坠,坠向柔软的沙发软枕,掌陷进去,心脏却失重,变作难逃的无根浮木。木的枝向下伸,海在间隔里,潮不断来回倒溯。 “商、停下……唔!” 央求的哭颤然崩裂,潮声哗然,怦地卷高烟花似的亮线。天光悄然黑了,只留灰瞳猩红闪烁,仰望他,又倒映他,糊了一大层黏白晕光。 下坠的人终于落地,精疲力竭蜷在柔软里,伴着疲惫入眠。 “礼物很好。”商沉釉弯唇,露出猎饱后的眉目乖敛,“声声,晚安。” *网?阯?F?a?b?u?y?e??????????ě?n????????????.?????? 晚安,好简单的词,原来也可作安定剂。 旧记忆的无数帧,江沅声曾冷眼旁观,看自己服下药,再辗转,直到意识晕厥,躯壳停摆。 睡觉都艰难的人,无论如何也不算正常。 而今荏苒,在威利的时间足够久,久到睡眠障碍痊愈,久到创伤平复,久到失踪的‘当事人江某之子’被舆论遗忘,可以安全现身。 立春那日的凌晨,江沅声久违地听见铃响,接听到一则电话。 来电人也在意料之外,是他的师姐祝文,悲恸地告诉他,他们的老师沈秉文在上个月突发心衰,已到弥留之际。 背景声嘈杂一片,最清晰的那道男声,是梁印星在颤抖地哀哭,夹杂着虚弱的咳嗽。 噩耗突如其来,江沅声沉默短短几秒,随即他抽离了情绪,温声与祝文道‘节哀’,并承诺自己会尽快赶去华国。 祝文答他“好”,迟疑片刻,最后又提醒道:“大概在上周,老师他意外得知了你的手伤由来,至今难以释怀,不愿见那个人。” “咔哒”,手机挂断,那些话点到为止,明显是华国约定俗成的,对他人尊严的仁慈照顾。 江沅声攥着手机,抬头望向近处沉默的影子,斟酌着确认:“你听见了么,Shardpt……” 话毕,影子如梦方醒,商沉釉迟缓地抬眸,向他颔首,轻缓地答了声“嗯”,尽力给予回应。 答完,灰瞳半阖,匿在暗影下,空洞黯然得失去光彩。 江沅声看得一瞬怔然,忽而忘了该说什么。 “我罪无可恕,沈先生的确该厌恶我。”商沉釉却垂下睫,轻声替他延续了话题,“为了避免打扰,我不会擅自靠近。” “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