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婢女盯着银两移不开眼,又问:“娘子确定只要奴家的几身衣裳。”
“是,粗布素色的,快些。”崔雅贞催促道。
见她这般急,那婢面上浮现忧虑之色,不敢应答了,蹙眉问道:“还请问娘子要做什么?”别是哪家的逃妾逃婢。
瞧出青衣婢的紧张,崔雅贞即刻眼中蓄满泪水,温声道:“姐姐,家里人欲将我许给村头的屠夫,我不愿欲与情郎私奔,还请姐姐帮帮我,不会牵连姐姐的。”崔雅贞说得情真意切。
那青衣婢听见她不是甚么权贵家中人,又见她姿色并不出众想来也不会是甚么逃妾,终是放下心来。
“是奴家想岔了,奴家这就去取。”青衣婢热拢道。
不到半盏茶那青衣婢就取来了三身衣裳,还贴心地包好递给崔雅贞。
待她离去,崔雅贞急忙换好那不起眼的衣裳,又按开镯子上的机关,对着身上的衣裳一阵划。将值钱的东西,她以后生活的本钱藏到里衣之中。
盯着桌上的榛子,她思索片刻重新包了起来。她知晓她一吃榛子面上就会起红疹,现下还未到那种时刻。她现下先用着脂粉把自己修饰地粗犷些。
离开酒楼,她混入人群,又无声地坐到难民群里。
难民也抱团,瞧她眼生都不肯靠近她。崔雅贞只能孤零零地靠着墙坐着。她闭眼假寐,实际静静听着周围人议论遣返的事情。
“大娘,你要回哪啊?”
“徐州。”
“……”
崔雅贞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倏然身边传来一阵幼童的哭啼声。
原来崔雅贞身侧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她瘦得可怕,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侧还散发着病气,周围人都离那她远远的。而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那幼儿也瘦极了。
崔雅贞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她,便靠近那妇人,轻声问道:“娘子?”
听见有人唤她,那妇人艰难地睁开眼,应道:“你是?”
崔雅贞温声问道:“娘子是要去回哪?”
妇人强撑着精神,莞尔道:“徐……州,小娘子有些眼生。”
崔雅贞还未来得及回话,那妇人怀里的幼儿又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只是妇人病成这般模样也无力为他哺乳。
二人才攀谈几句,那妇人又睡了过去。崔雅贞知晓了那妇人也是逃难来京的,途中丈夫病死了,留下她们母子二人,而这半个月她也染了病,唯余怀中稚子。
崔雅贞心中挣扎无比,不过半个时辰难民群便要启程离去了,她现下不应透露出自己会医术,会医那般引人注目。
一盏茶后,崔雅贞小心地摸上了那妇人的脉,她已病入膏肓。
恰好那妇人又醒了过来,这次她精神奇异地好了许多,崔雅贞心知这或许就是回光返照。
“小娘子……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妇人轻声道。
妇人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崔雅贞面上一僵,她本以为自己伪装足够好了,哪里还有漏洞。
瞧见她紧张地神色,那妇人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温和道:“你的手,和我们的不一样。”
闻言,崔雅贞伸出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的手掌,除了有些泛红仍莹润如玉。她又看向妇人的手,上面布满茧子,红肿皲裂像一根根萝卜。
“你想说甚么?”崔雅贞拉开了与她的距离,问道。
妇人徐徐道:“手用衣袖包着,外人就看不出了。”
“我知晓你方才想救我,太迟了,已经没救了,这些日子我也是勉强撑着。小娘子我知晓你心善,日后可否请你照看我儿?”
她这是要托孤?崔雅贞心惊,迟迟不敢回答。
见崔雅贞不回应,妇人又道:“小娘子你出来没有路引也没有户籍,日后还是……咳咳咳咳……我有,我是徐州人士。”说罢,她取出了怀里的路引递给崔雅贞。
此时,周围的官兵开始催促难民群上路。妇人又将怀里的孩子塞到了崔雅贞怀里,“他叫徐珍,珍宝的珍。”
身后官兵催促着,“走!上路了。大冬天的真是晦气!”
崔雅贞抱着孩子被人群裹挟着走着。怀里的孩子啼哭不止,崔雅贞只能轻声哄着,晃着。回头看离那妇人越来越远。
他们一行人即将出城门,倏然,跑来几个官兵将城门半关,高声道:“例行检查!”
周围人群即刻发出哄响,议论纷纷。崔雅贞哄着孩子又听见身侧的年轻官兵说道:“着重检查年轻未婚女人!”
“是!”
闻言,崔雅贞埋起头,低声哄着孩子。心惊,卫暄定是已发现了,这此许就是针对她的。
她心如擂鼓,不过瞧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庆幸她方才没有拒绝那妇人。
待检查到她时,瘦高的官兵瞧着她怀里抱着孩子妇人模样,衣衫褴褛,整个头被粗布包裹严实,便没有多加注意,随意问道:“哪里人?”
崔雅贞低声应道:“徐州……咳咳咳咳……”又假装咳得厉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瞧见她病成这样,怀里的孩子还一直啼哭,那瘦高官兵嫌晦气,连忙与她拉开距离,催促道:“好了,你走吧。”
闻言,崔雅贞又咳了几声,低声道:“多谢官爷。”
成功出了城,路上崔雅贞用个铜板换了米汤,小心地给怀里的孩子喂着,孩子终于不哭了。
她忽然想起这孩子叫‘徐珍’,名字倒是与她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