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似是一朵热烈张扬,又华贵无比的牡丹花。 博山炉香雾未熄,帘帐落下,眼前微黯下来。 卫嫱目光不敢在金妃身上过多停留,她规规矩矩地跪在殿前,朝李彻行礼。 [奴婢叩见陛下,问陛下安。] [奴婢叩见……金妃娘娘。] 金妃与李彻一般,都看不懂她的手语。前者讶异了一瞬,转过头:“陛下,您宫中近侍,怎么是个哑的?” 尤其还是个生得如此貌美的哑巴。 适才卫嫱进殿时,金妃也一直打量她。 眼前这名女子,似与旁的宫人都不大相同。她虽穿着统一的宫服,可那出众的容貌,出尘的气质,分明是在告诉金妃。 ——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下人。 尤其是,方才这名宫女走进屋时。 金妃明显察觉到,身侧陛下的笔停了一停。 李彻批折子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第8章 哥哥,阿嫱困在宫墙里,出不去…… 今天下午,金妃在殿中陪伴殿下许久。她绞尽脑汁,想要哄陛下欢心。 可无论她做何事,说何言语,陛下始终面色淡淡。男人敷衍回应着,目光从未自奏折上移开过。 金妃还以为,陛下的性子便是如此。 沉水与龙涎香混杂着,帘帐上氤氲着淡淡的水气。大殿之下,少女恭顺跪着,潋滟香雾弥漫过她乖巧清丽的眉眼。 她很瘦,很孱弱,面色也很苍白。 似乎刚生了一场大病。 瞧着殿下这宫女,金妃不禁好奇——面前这个不能说话的下人,除了生得貌美些,究竟还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听了金妃的话,桌案前男子只抬头轻瞟了卫嫱一眼。那眸光又平又淡,分明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见状,金妃稍安下心。 她眼瞧着,陛下并未回应她的话,旋即李彻将目光收回,继续不动声色地批阅手下奏折。 得了一个眼神,卫嫱站起身,欲上前为二人添置茶水。 “行了。” 金妃那一双丹凤眼睨向她,“这里有本宫陪着陛下便好了。” “你且先下去罢。” 不知是不是错觉,卫嫱竟从对方的眼中察觉出几分敌意。 金妃在赶她走。 李彻自桌案前抬眸,冷漠扫了她一眼,并没有阻拦。 她只是个下人,顶撞主子,那是掉脑袋的重罪。 卫嫱福了福身。 [是。] 此刻仍是当值之时,卫嫱自然不敢擅自离去。她索性在屋檐下站着,等候殿内传唤。 今夜院中未曾落雪。 可即便如此,冬时的庭院仍是很冷,时不时有寒风吹刮而过,激打得人浑身一哆嗦。 小姑娘缩了缩身子,脚踩着宫阶,静静地等太阳落下去。 金乌埋入厚厚的云层,天光渐黯,地上又笼了一道纤长的细影。 等明月升上来时,她的双腿僵硬,几乎不能挪动。 卫嫱大病初愈,本就身子骨弱,夜风吹灌着,少女身形愈发瑟缩。庭院内的风很冷,很凉,琉璃瓦上也落满了清霜。北风呼啸而过,吹得霜影簌簌而下,转眼间,便扑簌在她蜷长的眼睫上。 她听见自金銮殿内传来的笑声。 金妃的嗓音尖尖的,清脆的笑声与风铃声响交织着,竟有几许刺耳。 过了半晌,卫嫱终于听见殿内悠悠一声:“进来收拾茶盏。” 是金妃开口唤她。 女人姿态雍容,小鸟依人地站在李彻身侧,潋滟着一双美目,睨向她。 袅袅香气拂面,炉内的香料将近了。丝丝缕缕的水雾萦绕着皎洁的月色,扑闪在银釭的灯芯上。 卫嫱垂首上前,先是添了博山炉内的香料,尔后又为二人收拾用罢的茶盏。 精美的瓷具,内里剩下薄薄一层温水,泛着淡淡的凉意。 这一回,她的手很稳。 她生怕再将茶杯打碎,被李彻罚扫庭院。 与金妃擦肩而过时,她嗅见女郎身上脂粉味,那香气似是鹅梨香,却又不是鹅梨帐中香。 她身上的味道,要更甜腻一些。 卫嫱不敢多想。 她收回思绪,小心将杯盏收放好。然后又抽了一条素帕子,将桌角那不显眼的水渍擦拭干净。 其间,她仿若能察觉到,金妃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那双丹凤眼微微向上勾着,眼神里除了打量与端详,甚至还带了几分挑衅之色。卫嫱只当自己是看错了,匆匆低下头,将素帕攥紧了些。 第一眼,她便能感觉出来,金妃不喜欢她。 眼前的女人,似乎很强势,很有占有之欲。 卫嫱下意识看了李彻一眼。 李彻像是未察觉到二人的“剑拔弩张”,他手中执笔,正垂眸处理公务,并未理会她。 灯火映照着男人的侧颜,他气质清冷沉稳,明黄色的外氅更衬得他愈发不可靠近。 一侧,金妃毕氏倒是分外满意,她勾了勾唇,朝着卫嫱道: “好了,你且再下去罢。” 说这话时,金妃偷瞄了眼身侧的皇帝。 仿若卫嫱在此处,便是二人之间最大的阻挠。 月光濯濯,透过奢丽的雕花屏窗。银釭内烛火跃动着,金玉钩上光雾弥漫,廊檐落下一阵风铃声响。 卫嫱敛目垂容,终是乖顺一福身。 便就在她起身之刻。 大殿上传来清冽一声:“等等。” 他眉目缓淡。 银釭的灯火似乎熄了一熄,又在一瞬之间摇曳,如同人波动不定的心绪,在这飘摇夜色间起起伏伏。 卫嫱脚步顿住,抬眸望向殿上之人。 李彻身后燃着明烛。 烛影随风,将他的影子照得十分庞大,分外具有压迫之感。 他今日穿了件龙袍。 明黄色的外氅,袖摆处以绣着精致的金纹游龙,遥遥一望,游龙像是在迎着夜色缓缓盘旋,栩栩如生。 灯火笼上卫嫱的眉眼与衣肩。 她立马乖顺站在殿下。 李彻垂眼,狭长的凤眸挑了挑,不动声色地瞥向她。 夜风冷彻。 卫嫱听见他言道:“以后夜间,不必再来了。” 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凉风徐来,少女蜷长的眼睫颤了一颤,片刻后,卫嫱稳下心神。 原来是嫌她碍事,打搅与后宫妃嫔们的良宵。 她抬眸,向李彻打着手语。 [是。] [奴婢知晓。] “……” 只身退出殿外,关上金銮殿门,她仿若还能听见金妃与李彻的调笑声。 李彻不知是未回应,或是声音有些轻,她只听见金妃细细的嗓音尖尖的笑,女子的笑声伴着风铃阵阵,缠绕上卫嫱的思绪。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