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云海翻涌,大雪落千寒,便显得日头惨淡,一眼望去,天地间都是一片清凌凌的白。 艳丽的夫人望着天,想,万望一切顺利。 时间一点点往前推,车轮嘎吱嘎吱的走,都按着既定的路线奔赴到话本的下一话去。 —— 大概到卯时末,临近辰时左右,长公主的马车终于到了议和帐。 马车里面实在是气氛诡异,她只能赶忙撩开马车窗户车帘,自内而外的望去。 这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帐篷,比北定王的帐篷还要大,前面的帘帐大开,可见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案台,两侧对立设了三个位置,看样子就是他们六个人的,多一个位置都没有。 正在这时,对面不远处走过来一辆马车,上面挂了廖家军的旗帜,显然是廖家军的人到了。 长公主的马车“嘎吱”一声缓缓停下,其内的小侯爷与永安互相看了一眼后,一起下车。 沈时行被留在马车上,也不敢露相,只在马车 里面往外看一看。 帘子外面正是北风呼啸。 这里原先是一处战场,因为正处于两军交战的中心,所以死伤过很多人。 两边人都会将死掉的尸体拖走烧掉,以防瘟疫,但尸体被拖走了,留下的血却拖不走,它们渗透进地表下面,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凝固成冰,远远看去,黑红一片。 这股冰冷的铁锈气息萦绕在凛冽冬日间,不曾褪去。 沈时行看见永安与小侯爷一道下去,北定王走在另一侧,三人到议和帐之前,对面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廖寒商,他亲身将至,身后是一名武将,一名师爷。 沈时行眯着眼睛看廖寒商。 多日不见,养父瞧着老了些许,鬓边的白发愈发多,显然是这段时间的征战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寿命,在他身后的武将和师爷倒是都如往常一般。 武将是养子里面的老大,他们所有人都得喊大哥,是对上北定王都能周旋几个月的猛将,师爷是跟了廖家军很久的心腹。 廖家军谋逆一事,粮草、官员、人手,几乎都是师爷提议敲定的,廖寒商打仗,师爷负责在后面调动,相当于廖寒商的半个脑子。 这一次来,师爷大概是负责跟小侯爷撕钱数的。 眼下两班人马到期,倒没有旁人猜测之中的剑拔弩张,甚至彼此都是十分有礼。 廖寒商那边负责开口的是那位师爷,而长公主这头开口的是小侯爷,双方见了都互相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旧友相见呢。 两拨人言谈过后,一同行入帐中,后按着座位次序入座。 长安这边永安最先,小侯爷第二,北定王第三,那一头是廖寒商,师爷,和最大的养子。 两拨人入席后,廖寒商与永安正好面对面坐下。 师爷跟小侯爷入座之后就互相吹捧,师爷说“久闻小侯爷大名啊”,小侯爷说“不敢不敢”,其余四个人都听着不说话。 那三个武将是互相打过不知道多少次,彼此都恨着,不愿意开口谈和,永安是不敢乱说话,所以席面上只剩下小侯爷和师爷互相试探。 网?阯?发?b?u?Y?e?????????è?n?????????5?.????o?m 这两人试探也说个没头,不肯上来就说“要多少城给多少钱”这样的话,而是你说一句“死伤无数”,我说一句“痛彻心扉”,你说一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说一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反正说来说去从不说一句人话,全在这感叹,兴致起来了还要做两句诗。 光听他们说两句话,永安已经困了。 这跟她想象之中的和谈不太一样哎,她还以为谈着谈着要拔刀吵起来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幼时,在学堂里面听太子太傅讲书,讲的她头晕脑胀,每个字儿都认识,拼起来的话却像是控鹤监的迷魂散。 当然了,她不敢睡。 她只是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的看向四周。 这帐篷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连个摆设都没有,她的目光转来转去,难免转到对面的廖寒商身上。 廖寒商比她能坐得住。 他是从刀山火海里面闯出来的人,从最底下一点点爬上来,他明白这些浮在表面上的虚礼的用处,有什么真实想法也不会露出来一丝。 坐在对面的时候,连发丝都不会晃动一下,只静静地捧着手中的茶,但也不喝。 永安难免好奇的打量这个人。 廖寒商和她想象之中的也完全不一样,她以为的武将、逆贼这类人应该是高高壮壮,跟北定王差不多的体型,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把巨刀,一拔刀能直接把人砍死的那种。 但廖寒商坐在她对面,眉目中并无凌厉杀意,瞧着竟有几分文气,面容隐隐发白,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的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一颗静谧的老松木,一阵风吹过,他的松针便轻轻地摇晃。 见她在看他,廖寒商抬起眼眸,温和的问:“长公主有何疑问?” 廖寒商一开口,小侯爷与师爷的互相试探便顿了顿,帐篷里都静了三分。 “我不知,我母后和弟弟呢?”永安看着他的脸,斟酌着问了一句。 她只知道她的弟弟被挂过一回旗,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了,不知道她弟弟现下如何。 “公主的母后很好。”廖寒商道:“永昌帝也活着、四肢健全。”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永安垂眸,道:“活着就好。” 别的都无碍,只要活着就好。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母后跟廖寒商的事情,之前那群有资格去北定王府中听消息的官员们都默契的对她闭了口,没有一个人将曾经在长公主面前提起过“太后被掳强行成婚”这件事,算是维护住了太后的名声。 所以永安直到现在,还以为母后和永昌帝都只是人质。 而对面的廖寒商眼含满意的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挪开了目光,只用余光描摹她的影子。 这是他的女儿啊。 他觉得欣喜,又觉得恐慌,像是一个脆弱的珍宝摆在面前,他却不敢触碰。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亲爹看过她千千万万次。 两人说过简短的两句话后,便不再开口,一旁的小侯爷和师爷继续谈。 但他们俩的切入点变成了永昌帝——这俩人也默契的不去谈太后。 这一谈,就是整整一日。 永安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力,硬生生坐了一整日,坐到天边擦黑,这一场谈判也没结束。 他们也没打算结束,小侯爷跟师爷两人徒手画了边界地图,开始挨个城邦吵来吵去,最后还是永安实在扛不住了,摆了摆手,才算是喊了停。 “明日再来吧。”永安道。 她头晕眼花了。 两边人也都各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