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杀一个,就可以免去所有隐患,很难选吗?就因为他为你说了句话,你就大动恻隐之心,舍不得杀了?” 晏星河本不想与他多说,但无执勾着那刀鞘玩来玩去,就是不接,似乎他不说个明白,就要跟他在这里耗到天亮。 晏星河还记挂着清算妖丹的最后时辰,略一斟酌,对他说,“跟恻隐之心没关系,他离开后会感激我还是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去,这也不重要。恩是恩仇是仇,恩仇之外就是无辜的人。报仇与滥杀之间有一条界线,永远不越过这条界线,这是我的原则,我手中的剑只斩该斩的头颅,不杀无辜的人。” 无执一愣,那只匕首终于落入他的掌心,“你对他心生怜悯,所以不忍杀他。软弱就软弱呗,为自己找的借口还挺像模像样。” 晏星河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顺着小路往山脚的方向走,“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匕首握于掌心抛了抛,晏星河冷言冷语,无执却越发有兴致,玩味地勾了一下唇角,打马跟上那道走远的背影。 “天黑之后长佑山中到处都是野兽,”无执看向他脚下,衣袖处流出来的血滴了一路,漫声说,“像你这种一边走一边滴血的,山精野怪最喜欢了,还没下山就要被掳走,抓进洞穴剥皮拆骨大卸八块。可能还会被存起来捆在角落,每天撕你一块肉吃,这种吃法最新鲜了。” “……” 这人虽然满嘴胡言乱语,但黑夜的确是野兽横行的时刻。 天幕才刚落下去,就有狼嚎和虎啸在林中低沉地响起,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在旁边穿梭,引得草丛窸窸窣窣作响,黑暗中似有无数双兽眼在窥伺。 晏星河毕竟只有十三岁,就算刚才一时暴起杀了人,心里却也是没底的。 冷风刮过脊骨,他脚步微顿,随即一言不发地加快步伐,闷着头一路往前走。 无执看出来他怕了,顿时跳得更欢,勒紧缰绳得意洋洋地走在晏星河旁边,马蹄声踏踏地响起,他对晏星河说,“不如这样,你开口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勉强给你腾个位置,骑马带你走出长佑山,你看如何?” 晏星河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无执锲而不舍,“我给了你剑谱和心法,还每天晚上顶着冷风陪你练剑,这不是师父是什么?我都为了你做这么多,让你叫声师父你都不愿意,小闷葫芦,你这样我可就要伤心了。” ……这话说得,好像每天晚上练剑练得大汗淋漓的是他,坐在石头上吹风喝酒的人是晏星河一样。 晏星河说,“我不会拜你这样的人为师。” 这话可就叫无执特别感兴趣了,微微俯下身,长发随之从后背滑落,探了个脑袋凑到晏星河面前,去看他脸上表情,“我是什么样的人?” “……”晏星河默默离他远了点,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看着就很不靠谱,根本就不像个师父。” 无执恍然,“你肯定喜欢风无彻那样的,像他那种温柔、善解人意的,最靠谱了。——可惜他已经有了徒弟,我看他那个小徒弟宝贝他得很,你现在再去拜他为师,就要跟人家争宠了。按照你这个性格,肯定争不过别人,到时候落了下风被风无彻冷落,又要一个人躲在竹林底下哭鼻子,你说你何必呢?” “……”晏星河怒气冲冲地瞪他,“我不会拜任何人为师。” 说完加快脚步,把无执远远的甩在后面。 无执哈哈大笑,打马快走几步,伸手从背后一捞,把晏星河捞起来放在自己面前。 晏星河眼前一片恍惚,再安定下来时人已经坐在马背上。无执揽着缰绳慢慢悠悠往前走,手臂从他腰下穿过。 晏星河顿时整个人别扭起来,找了个空地挣扎着就想跳下去,却被无执轻而易举制住。 推搡间有什么东西硌到掌心,是无执别在腰间的匕首。 晏星河愣了下,想起暗紫色的彼岸花纹在刀刃上蔓延,妖异危险,却又毒霜一般诱惑人。 他将那只匕首摘了下来,推开三寸,刀刃上分明白净如雪,没有任何纹饰。 “你喜欢这只匕首?”无执问他。 指尖放在刀刃上,隔着一寸,仍能感觉到冰冷的质感,晏星河说,“它有名字吗?” “弑羽。”他抓着匕首就不放,两只眼睛瞧得入迷,无执看出来他很喜欢,逗他说,“不如你叫我一声师父,叫声师父,我就把它给你。” “……”晏星河犹豫地问,“真的吗?” 一个称呼而已,如果叫声师父就能换来这个宝贝,那可真是太值了。 无执一脸正气,“真的。” 于是晏星河低声叫了句,“师父。” 无执眼睛一弯,心情顿时大好,打马快走几步,转过一片矮坡,却拿过晏星河手里的弑羽,刀刃往外一拔,给他留了个刀鞘。 “先给一半,”无执将光秃秃的匕首握在掌中,转了转,又别在腰上,“当上领队给你另一半。” “……”晏星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为什么有人给匕首会一半一半的给啊? 被摆了一道,晏星河越发坚信自己对他不靠谱的看法,别过头去不搭理人。 这下是彻底把人惹生气了。 徒弟还没骗到手,倒是先让人家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无执又逗了他一会儿,晏星河始终不肯搭理他,果然把自己气成了闷葫芦,看都不乐意看他一眼。 无执这人大概就是逆着正常人三个字长的,晏星河冷了他半天,无执的心情反而轻快的不行。 再次被晏星河恶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他哈哈大笑,手中缰绳一抖,胯下骏马如一阵疾风,踏过杂草丛生的小路,飞快地掠往山脚。 清爽的山林晚风带着凛冽的寒气,掠过晏星河面庞,撩起他耳畔一缕长发。 他顾不得生气了,目光定定地看着黑夜中形迹模糊的前路,山路崎岖蜿蜒,无执却跑得肆无忌惮。 好几次晏星河感觉要撞在树上,可缰绳握在无执掌中,每一次都能在最后一刻调转方向,堪堪与危险错开。 几次之后晏星河放下心,黑暗与未知不再让他觉得害怕,只剩下惊险和刺激—— 知道掌控缰绳的人是无执,本身就是最强有力的定心丸,无执永远胜券在握,永远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永远不会让自己的路上出现任何意外。 眨眼间树林的阴翳退去,天空中出现明月和星辰。 方才晏星河一步一个脚印,危险丛生,走得十分艰难的山路,在这愣神片刻,就已经接近尾声。 而惊扰他的野兽、黑暗与泥泞,都已经被抛在身后,入他之眼的,只有穿梭而过的清风,以及星与月的清辉。 而这一切的不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