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2章</h1>
满地残肢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持刀站立,她像困兽一般弓着腰,被人群包围退无可退。她周围的尸体死状凄惨,一时无人再敢上前,而这头困兽杀红了眼,隐隐有冲出包围反杀的趋势。
银亮的匕首自冯饰非袖里滑出,抵上窦谣的咽喉。
“吕阁主,放下兵刃,”她心头惧怕,厉声道,“否则我就杀了他。你很喜欢他吧?我记得吕阁主以前出行从不带侍从,居所也不允许床侍久住,为了一个窦谣,全都破例了……不想看着他血溅三尺,那就束手就擒。”
有一瞬间,窦谣心底是希望吕妙橙丢开兵刃的。成为她的软肋,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竭力想找出由头,却只看得见自己。
月色晦暗不明,他在此刻看见了吕妙橙动摇的手。那只手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手臂上蜿蜒而下,汇入刀锋,又一滴一滴落在沙地里。刀柄裹漫鲜血,应是极易脱手的,可她在对战时死死攥住,指节发白。
此刻那指节松动了。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要涌出来,窦谣生生地忍住。他想,别管他了……局势如此明晰,掉头就走不好吗?
现在丢下兵刃做什么,乖乖被抓住,听他解释吗?他解释不清了。
窦谣心想,他再也不要喜欢这样的吕妙橙。对他太好了……会害死她自己的。
不要给他机会,不要听他解释。
她此时尚有余力,还能撤出去。
银铃的干扰在减弱,他清楚冯饰非想让他开口求救。
可是她的算盘打错了。他不会奋力解释,也不会求救的。
“冯大人,我自始至终都是月蚀门的人,你为何现在要如此对我?”窦谣不可置信地叫喊起来,“我忍辱负重在吕妙橙身边潜伏这么多日,到头来你竟不信我,要找个由头杀我?”
“……什么?”冯饰非有一瞬的诧异。
她原以为窦谣早就被吕妙橙收拢,叛离少主……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
冯饰非的视线转而投在中央的血人身上。
吕妙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窦谣,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要我说什么……吕妙橙,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真的相信我说得那些话了?那我现在要你束手就擒,你听吗?”窦谣侧过头,煞有介事地提醒冯饰非,“她现在是强弩之末,还是不要贸然交手,先观察一番。”
冯饰非见吕妙橙提刀一步一步走来,对抵在窦谣颈项的匕首视若无睹,登时心下雪亮,松开他严阵以待。
“我知道她右肩至胸口有一处贯穿伤。”窦谣面不改色地对她说道。
“这样的伤,还能站起来?”
“她修炼的功法很邪性,但是她撑不了多久了,只要拖住她即可。”
吕妙橙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跟着消散在话语中,遂停住了脚步。
“窦谣,”她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看错了,你这个间谍当的很好。下次再见,我会抓住你的。”
吕妙橙的身形并不稳,走出几步远,便有人要追杀上去,但一一被斩开。冯饰非也不敢轻举妄动,下令让所有人跟随在她身后,等着她精疲力尽……然而事与愿违,一匹骏马忽然疾驰而来,马上的吕七单手捞起她,扬长而去。
窦谣立在夜风中,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他立即抬手拭去,以免被旁人发现。
他以前希望自己的谎话永不败露,无论那是多么拙劣的伎俩;现在他说出了最无懈可击的谎言,却盼着它被那人识破……窦谣很清楚,从今以后,她不会再信他了。
“主人,我来迟了,”吕七回想起吕风放水的那一脚,“你的伤如何?”
“无碍,死不了。”吕妙橙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按住伤口,方才的鏖战让伤口撕裂开了,所幸出血量不多。
“窦谣呢?他留在那里……”
“他很安全,”吕妙橙突兀地笑起来,“真是我小看他了。一个窦谣,一个吕风……我还真是容易轻信于人。”
荒原的月轮总是最明亮的。她仰起脸来,皎洁月色倾泻如雾,让她没来由的回忆起那人的后颈。
明知是间谍,还选择相信,她不禁笑出了声。
说什么不想她死,恐怕这世上最想让她死的,当属他窦谣。细细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一个往日里对她避之不及的人,突然就转了性子投怀送抱,愿意改投她身侧。
她除了阁主身份,还有什么值得他谋取的东西?
打的是明牌啊。
偏偏她就信了,一次又一次,为他赴红蓼谷寻解药,处处小心、时时呵护,就连在床榻上都关照着他的感受。是啊,他总是哭得厉害,抖得厉害——这已经足够明显了,她却像个瞎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