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迎上了裴含绎的眼睛。
平静如冰、幽深如渊, 带着不容质疑的决心与威势。
怀贞朝前走去。
他的神色恭谨, 语气和顺, 奉上药与一盏清水。
裴含绎却没有去取怀贞奉上的那一枚朱红丸药。
他忍痛起身, 从怀贞手中抽出瓷瓶, 在掌心一倾, 倒出一把丸药来, 也不数多少, 径直送入口中,以水送服。
景涟好奇道:“这是什么药?”
裴含绎得体道:“甘露丸。”
甘露丸是宫中常用的女眷补药,景涟从前吃过一段时间, 总觉得太子妃吃下去的这一把丸药颜色似乎更加深重,药丸也似乎较之太医院制出来的成品小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 甘露丸一次只吃一两丸,太子妃吞下去的药量,直让景涟看得眉心直跳。
“家里自己改过药方。”裴含绎对她笑笑,“药效更温和许多,改日我让人拿给你方子,自己配就行。”
药方这种东西历来极其珍贵,更胜金玉珍宝许多。景涟连忙道:“国公府的方子我不好收,若是用得上,我再派人去惟勤殿求药。”
裴含绎眼也不眨地点头:“好,不用和我客气。”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越过永乐公主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容,不轻不重地瞥了怀贞一眼。
怀贞心中一凛,连忙强行收敛起眉宇间的担忧。
服药之后,起效尚需时间,碎骨般的剧痛犹如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涌来。
裴含绎仍然保持着笑意,那笑意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怀贞的担忧当然很有道理,那是出自纯然的一片忠心。
那瓶朱红的丸药,当然不是什么调养气血的太平方子,宫中常备的甘露丸。
裴含绎眼睫轻轻眨动,借此缓和剧痛之下渐渐模糊的目力。
他想起郑神医担忧的面容,以及字字重若千钧的话语。
“缩骨秘法终属旁门小道,虽然一时可用,但这法子牵扯全身经络骨骼,天长日久之下,遗害极重,损伤元气、折损寿命更是避无可避。”
“缩骨不能长久,越是往后,带来的痛苦便越大,每月至少有一日,全身筋骨牵扯作痛,几如碎裂,痛如撕心。”
“到了这一日,便要尽快解除缩骨,卧床休息,辅以汤药温养骨骼经络,方可缓和。倘若不这样做,剧痛当即发作,足足持续十二时辰,过去曾有使用秘法者受不住此等折磨,分明只剩一刻钟便到十二个时辰,却再也熬不住,当场扑出窗口,坠楼而亡。”
“假如实在、实在脱不开身,就只能靠此药来缓和痛苦。”
郑神医双手取出一只瓷瓶,极为小心地递来。
“此药唤作解忧丹,可止痛,药效极强,也就意味着极伤身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解忧丹则是能不吃就不吃,这种霸道药性,殿下不能长久经受,一次最多服下三五丸,再多是断然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