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生日之前,那晚的失落和后来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梁思直觉有哪里不对。 可是…… 他停顿了两秒,轻声问:“您的身体还好吗?傅总说您感冒了,现在有没有什么不适?需不需要我……” “不用。烧已经退了,不会影响明晚的。” “他晚点又要飞外地?真辛苦。”兰先生好像又笑了,“明天我就不去机场等他了,你让司机来家里接我,直接去会场吧。” “麻烦你了,梁助。” 电话被挂断之前,梁思听见那头传来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小伙子,常用的几种药都在这里了,你看要哪个?有没有去医院查过是为什么吃不下饭啊?” 有点听不清,他想。 于是他也一板一眼地回应:“好的兰先生,不用客气,明天我来接您,那我先不打扰您了,再见。” “嗯,再见。” 听筒里骤然只剩冰冷规律的机械音。 梁思攥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一回到工位,坐在旁边的同事就好奇地凑上来问:“傅总找你什么事啊?难道是要给你调岗?” 他回过神来,诚实道:“不是,还是继续给傅总做助理,负责处理跟兰先生有关的事务。” “真的假的?你不用走了?” “对,不用了……暂时不用。” 不能再做多余的事。 他已经明白了。 同一时间,兰又嘉放下了手机,目光扫过店员拿来的几种药,应声道:“每样各要一盒吧,看看哪个效果最好。” “都要?那你记得看清楚说明书,别乱吃啊。” 店员嘴里嘀咕着,但也没有再问些什么,动作利落地给药品扫码结账,盛好了递给他。 兰又嘉提着一袋子促进食欲助消化的肠胃药,走出了药店。 他好像越来越吃不下东西。 昨天中午吃的面条没能在胃里待多久,就吐得一干二净,后来在会所包间里一边听同学们唱歌一边默默吃掉的点心小吃,也未能幸免。 所以兰又嘉最终没有参加昨晚的毕业聚餐,而是提前离开,独自逃回了家,蜷缩在大得有些可怜的床上,茫然无措地抱着自己似乎已经在排斥食物的腹部。 他对动物蛋白过敏,有太多不能吃的东西,因此一直以来对食物的欲望就不高,这段日子更是近乎厌食,只不过之前以为是毕业太忙,忙得没了胃口,便没放在心上。 现在兰又嘉知道原因了,是身体里的癌细胞在作祟,才令他日渐消瘦。 他真的瘦了很多,本来合身的衣服宽大了一圈,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不到癌症扩散至全身,营养不良会先要了他的命。 就算命运已经注定要结束于绝症,兰又嘉仍希望自己人生剩余的时日,尽可能过得体面。 至少,模样不要那么难看。 所以他去药店买了药,希望药物能帮自己恢复一点对食物的欲望。 在试到第二种药的时候,兰又嘉终于成功吃下了今天的晚餐,而且在餐后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都没有产生反胃想吐的感觉。 于是,他的心情终于变得明媚起来,再想起明晚要出席的珠宝大秀,更觉得期待。 气质出众的模特、光彩夺目的明星、受邀而来的媒体……秀场里会到处都是人,四周也会格外热闹。 兰又嘉现在很喜欢热闹。 这是他昨天刚冒出来的新爱好——因为他发现,坐在有歌声与笑声不断回响的包间里,那阵最近常常在独处时侵袭身体的疼痛,竟然渐渐淡去了。 疼痛总在安静的时候喧嚣,它害怕热闹。 这样很好,可以少吃一点止痛药,免得等到未来疼痛不断加强的时候,药物已经因为滥用而失效。 夜晚,冷清寂寥的大房子里回荡着热烈浓郁的音乐声。 兰又嘉在衣帽间里挑选明晚要穿的衣服,白皙单薄的指尖拂过一排排定期更新的奢侈华服。 他在想什么颜色能显得人没那么消瘦,在想这枚胸针该用哪件衣服来搭,在想这首歌实在是有点吵…… 听筒里传来声音:“喂,哪位?” 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拨出这个号码? “您好,我是兰又嘉。”他关掉了吵闹烦人的音乐,紧握着手机开口,“那天您在京珠音乐学院里给了我一张名片,还记得吗?” “兰又嘉?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语气陡然激动起来:“没想到还能接到你的电话,你改变主意了?对我们这部戏有兴趣了是不是?” “嗯,我改变主意了。”兰又嘉问,“你们找到合适的演员了吗?” “没呢!梅导说目前还是你的形象最贴角色!你有兴趣就太好了,我马上跟导演说一声,你最快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正式试个镜——” “不好意思。”兰又嘉轻声打断了兴奋溢于言表的选角导演,“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先跟您确认。” “什么事?你说!别那么客气,喊我李哥就行。” 兰又嘉就问:“李哥,我想知道,这部戏能在三个月内拍完吗?” “能啊!”闻言,这位姓李的中年人更加兴奋了,“用不着三个月,我们预估是拍五十天,目前计划是八月下旬正式开机,这样,你先过来一趟,我当面跟你说!”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歉意:“不,我是指,从现在开始算起的三个月内。” “什么?这……” 在选角导演讶然的沉默里,兰又嘉的语气分外平静:“很抱歉,但我只有这么多时间,我希望能拍得越快越好,最多三个月。如果可以的话,这期间我会全力配合。” 尽管医生说还剩半年,可最后那段时光一定是虚弱和惨烈的,他要预先去掉这段丑陋得不该被人看见的时间。 三个月,或许已经是他仅剩的全部体面。 听筒传出淡淡的电波噪音,在陡然沉默下来的空气里,发生在生日前夜的那段对话,异常清晰地浮现在兰又嘉的脑海中。 选角导演竭力劝他:“……这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机会,我说得直白点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成名吗?不想被很多人看见和喜爱吗?” 可那时的他笃定地回答:“我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原来那也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所以在孤魂般游荡在空洞屋子里的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张名片,拨通电话。 他不是想成名,只是想要被很多人看见和喜爱。 ——如果,这种爱永远不可能从某个人身上得到的话。 “很多人”其实是个更明智的选择。 因为哪怕每个人都只给一点点爱,将它们加在一起,也已足够。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