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要稀释药物浓度,至少要再加150毫升的……” 陆医生失控地打断了他的话:“别再提兰又嘉了!程其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闻言,面色依旧苍白的男人反倒笑了:“我知道。但不管个体要面对什么结果,总体都是在为医疗技术的进步做贡献,不是吗?” 他笑着,语调平和地复述了陆医生曾说过的话。 又温声问:“还是说,你想要放弃研究这份资料?” ——包括陆医生在内的整个实验室都不知道,在动用那些医疗设备之前,程其勋还另外找人注射了病毒细胞,病毒诱发的炎症在种种仪器催化下,以惊人的速度转化为癌,这一切变化都有记录可查,竟成了罕见珍贵的医学资料。 而今天早晨,程其勋将那份肝癌四期的诊断单拿给他,用一如往常的温润声音告诉他,自己也要接受和兰又嘉所用方案相近的化学药物注射,并且要他做到对兰又嘉守口如瓶,不露端倪。 那时的陆医生惊骇到哑口无言,此刻亦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几乎不像是要挟的要挟。 因为受害的人,唯有自身而已。 良久,陆医生颓然坐下,想起此前远去的斜长身影,喃喃道:“我不明白……你明知道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又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你做了什么,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哥,你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程其勋想,若是放在今天之前,他有许多郑重其事的理由可以说。 为了修正错误——三个月前,他无意中答错了一个关乎生与死的问题,将深爱的人引向贻误病情的岔路。 为了重新选择——四年前,他有意用并不存在的婚姻做借口,在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迫不及待要将告白说出口之前,先一步拒绝了那份早就昭然若揭的爱意,从此擦肩而过,天各一方。 可在今天见到兰又嘉之后,在亲眼看见他分明有昔日恋人的陪伴,却依旧一言不发地忍着疼痛之后。 一切曾促使他走到这一步的理由,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在那一刻,程其勋只是恍然地想,这道身影看起来那么孤单。 二十二岁的兰又嘉孤零零地坐在人群里,有一双安静、悲伤的眼睛。 和十二岁时刚刚失去父母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失去至亲是痛的,追悔莫及是痛的。 面对死亡是痛的,忍受治疗也是痛的。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更是痛的。 幸好,十年后的这一天,他们不再是医生和患者,不再是大人和孩子,不再隔着可望不可及的万水千山。 他不再遗憾自己出现得是早还是晚,不再懊悔曾经想做却没有做的事,也不再怀有希望对方快乐和幸福的妄念……他不再去想那些已过去的、与未发生的一切。 一切烟消云散,只剩现在。 从现在开始,无论剩下的路还有多远,一路走下去有多疼,他都能真真正正地和嘉嘉站在一起,陪他走完。 这就是程其勋此刻唯一想做的事。 原来,他最怕他孤单。 第94章 夜晚悄然降临。 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 整层楼渐渐安静下来。 走廊尽头的病房里,只留着一盏很暗的灯。 床上的病人眼眸紧闭,仍陷在体力耗尽后的昏沉状态里, 对外界的刺激无知无觉。 ? 如?您?访?问?的?网?址?发?b?u?y?e?不?是?ⅰ?f?????è?n?2???????????c???M?则?为????寨?站?点 坐在床畔的男人替他冷敷的同时, 视线始终落在他面孔上,不敢移开。 借着那盏朦胧的暗灯,能看见苍白失色的憔悴脸庞,和微微颤动的眼睫,幅度尚算安谧。 或许是已经睡着了。 傅呈钧这样想着, 动作很轻地收起冰袋, 目光仔细地审视着那条愈发瘦弱的手臂。 长时间输液导致的皮肤肿胀,有所好转,疼痛应该也减轻了一些。 接下来该涂药膏。 用于防止静脉炎的药膏在他掌心化开, 再被小心翼翼地揉进病人的皮肤。 他尽可能将动作放轻, 免得惊扰来之不易的睡眠。 忽然间,病人的身体动了动。 紧接着,发白的唇瓣间, 溢出一声呢喃的呓语。 在已过去的日子里,对饱受疼痛折磨、鲜少拥有安稳睡眠的病人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家属早该习惯了。 可这一瞬间,傅呈钧的动作却蓦地僵住了。 连带着胸膛里沉闷的心跳,好像也漏了一拍。 黯淡光线静静地淌过伶仃无助的病容。 灯下无端僵住的男人, 过了好几秒, 才分辨出那声呓语的内容。 是一声含混不清、因疼痛而生的呜咽。 不是任何人的名字。 又过了几秒,傅呈钧也反应过来,那份让自己的心跳骤然失速的惊惶是什么。 是他在害怕。 生平第一次, 他竟害怕听见嘉嘉在梦中呼唤。 直到那声呜咽再度响起,伴着声音微弱的哀鸣:“疼……手臂好疼。” 男人才彻底从静默的仓皇中抽离出来,像往常那样将疼到颤栗的病人揽进怀里。 只是原本习以为常的动作,在今晚却多了几分滞涩。 他低声问:“因为药膏吗?” 怀中人的意识依然混沌不清,没有回答,只顾着说疼。 傅呈钧只能凭直觉和经验做判断。 “医生说药膏的刺激性不强,应该不会痛。”他说,“是血管还在疼吗?” “冰敷可以止痛,等涂完药膏,再继续给你冰敷,好不好?很快就涂完了。” 意识昏沉的病人始终没有回答,大约是被熟悉的声音和气息捕获了,本能地往他怀里蜷进去。 傅呈钧听着那一声声满含痛苦的哀鸣,愈发加快了手头涂药的动作。 在程其勋出现后,嘉嘉开始愿意喊疼了。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 他想。 唯有哀泣盘旋的空气静得令人发慌。 所以傅呈钧一边给怀中人涂药,一边对他解释:“这是化疗后用来保护血管的药膏,如果不及时涂,血管就有可能损伤。” 损伤的血管会凸起,甚至发黑,在皮肤表面留下蜿蜒如刺青的可怖痕迹。 会让手臂变得很不好看。 傅呈钧涂完药,重新拿起冰袋。 垂眸看见怀里那张潮湿昏沉的面孔时,有片刻的怔忡,又低声补充:“你已经涂过药了,不用担心血管损伤。” 嘉嘉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手臂皮肤变得很难看。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即使未来病治好了,他恐怕也会很不高兴。 他总是自恋的,喜欢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