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渐歇,滴漏声声里,天光已悄然漫过窗棂,将翡翠映得愈发清透——恰似南境雨后的阳光,炽烈得能晒干所有缠绵 心事。 她忽然想起南境的苍茫群山,想起父王揉她脑袋的大手,想起二哥带她骑马时的戏谑,想起陪她长大的小兽……那些熟悉的、张扬的、明媚无忧的日子在召唤她了,回到南境,她仍是说一不二的十六族明珠,再无人敢惹她。 只是…… 也没人会故意惹她生气后,又用骨节分明的手为她拭泪;也没人敢逆着她的心意,逼着她喊那声\"彧哥哥\"…… 这一夜,鹤鸣苑中的灯火也燃到了天亮。 天禧一边给主子唇角、眼角涂药,一边骂骂咧咧:“王八蛋下手真毒啊,专挑爷这张值钱的脸下手,这是想给爷毁容啊!” 严彧心思沉沉,并没理他。 天禧继续嘟囔:“还他娘往爷胯/下招呼,属下都瞧见了!这玩意儿要是打坏了,郡主不得……” 冷不丁撞上一双锋利眼刀,后半句生生卡住。天禧咽了口唾沫,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下头……用不用抹?” “滚!” “这就滚!” 天禧滚后,严彧独坐案前,一时心头空落落。 渗了水的窗缝散着松木香,让他莫名想起鹿苑的氤氲水汽。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具身子的记忆,羊脂玉般的肌肤被热气熏出绯色,她在他臂弯里化成一泓春水。窗外骤急的雨声,恰似她咬着他肩头呜咽时,破碎的喘息。她当时疼得厉害,却仍死死抓着不许他退…… 他是从何时对她着迷的?离开南境时,他分明不当她一回事,可为何再见,对她的渴望竟一发不可收? 眼前闪过春宴马场,她向他讨要骨哨的一幕。 他死遁前,销毁了几乎全部自己的东西,唯这东西不起眼,权当做身份证据留下了,竟不想她将它贴身戴着,留到了今日。她当时摊着红肿的手掌,潮着眼尾,痴痴灼灼地望着他,说那是她的心爱之物……他当时但凡肯认她,她怕会立时扑进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他知她一贯骄纵大胆,却未料她会不要命地试他。而他接住她的瞬间,那具身子比他想象中更玲珑柔软,他身体的反应几乎是不受控的。而她趴在他身上眨眼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她坐地耍赖要他背的模样……南境的点点滴滴,他此前刻意不去想,眼下竟桩桩件件记得清晰。 他又忽地想起在南境时她送得那只灯笼。它是否还挂在那间下人房里呢?又或者那房间已然住了他人,那种东西,早便没了吧。 他打开黑檀木漆柜,里面是重逢后她又送他的一只……丑灯笼。“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她当时,是怕他不理她吧? 还有那只玉葫芦,她为了靠近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连招惹别人的把戏都用上了,而他明知是圈套,却还忍不住往里跳。 有些好笑,可笑过之后,又心头泛酸。 两年来,他执着于为李啠翻案。京中半载,步步为营。原无意将她卷入这腥风血雨里,却不得不承认——梅府如刃,她递来的每一着棋,都能为他劈开三分迷障……特别扶光呈上调兵手诏时,他甚至怀疑梅敇还活着。 这样一个姑娘,他如何能放得下啊。 指尖探入柜底,触到一卷软帛与一份舆图,那是昔年在南境时,他亲手绘制的梅安军防,连同天禄密探呈上的南粤舆图。指腹摩挲过蜿蜒的墨线,他对着昏黄的烛影低语:“三个月,待秋狝过后,我必亲往南境迎你。” 这厢平王夫妻也久未成眠。 雨打窗棂声中,吴姝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纹出神。昔年送丈夫出征西北前夜,也是这般雨声潺潺。那时新妇初嫁,如今鬓已微霜。她当时多么不舍啊,西北吃人地,她不知此一别,再见是何时? 似是察觉她的异常,她的手被一只粗粝的大掌握住。 严诚明侧了侧身:“在想什么?” 他的手虽不似她的柔软,但干燥温暖,令她莫名安心。 “彧儿……”她转身将脸埋进丈夫肩窝,“昏时他淋得落汤鸡般回来,脸上还带了伤,晚饭也没用。芾棠去看了,说他……” 她喉头忽地发紧:“说二哥灰头土脸,攥着浇透得荷包,从没如此颓过。” 严诚明肩膀微僵。 吴姝絮絮地:“我其实一直晓得,好几次他半夜出府去,有几次是进了宫。太后叫我劝着他些,可是王爷,我实不知该如何劝。彧儿长这么大,只有吃不完的苦,他何尝有过自己的东西?那孩子自小连生辰礼都不会讨,好不容易想要个人,偏不允他……” 说到最后,竟有丝哽咽。 严诚明想起陛下的话,“彧儿本不该耽于儿女情长,她走了也好,他有自己的路,走不到南境那条道上去……” 他缓缓叹道:“朝堂上的李氏,哪有什么儿女情长?央央……也不过是陛下抚慰自己那颗狠绝帝王心的丹药罢了。” 吴姝蓦地抬头,还是头回听到丈夫讲出这种话来。 窗外一道天闪,照亮了平王那张沉肃的脸。 她又缓缓靠回去,低低道:“那些身名外物,具是缚累,若央央还活着,可能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快活一些……” 良久,严诚明才喃喃道:“若央央还活着,怕也不是今日陛下心中的分量……” 窗外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吞没了他的后半句,吴姝并没有听清。 第117章 寅时三刻,晓色初分。梅爻踏着未散的夜露入宫,在太清殿外叩请谢恩。 她今日特地着了南境虞族朝圣的服饰——正红蜀锦裁就的广袖礼服,金线织成百鸾纹在晨曦中光华流转,随着步履漾出细碎清光。乌发高挽,缀了只鎏金叠翠鸣鸾华胜,翠羽贴出的尾翎灵动绚丽,真若朝着初阳展翅欲飞一般,耳下红翡玉坠如染了朝霞的丹露。眉间描了花钿,是枚火焰纹,衬得玉面生辉,明艳又雍容。她本就玉骨天成,此刻玉立丹墀之下,真若鸾神临世一般。 殿内宫人出来宣请,梅爻轻抬玉足,纤纤绣履踏上殿阶,足腕间一对福铃轻颤,清音如碎玉落盘,在这肃穆的晨谒时分,竟显出几分出尘仙韵。 梅煦跟在小姐身后两步外,一同迈入庄严大殿。 李琞在阵阵清音中抬眸,便见一袭明艳身姿出现在殿门外,初升的旭日为她沐了一身柔光,如此仙姿玉骨的人,连他都恍惚了一下。 梅爻行礼后抬头,视线落在了陛下手中把玩的物件上——那是她父王梅安进献的南粤王玺。 李琞免了礼,将王玺往案上一搁,淡淡道:“梅卿这份礼,倒是比旁的更有意思。” 梅爻恭谨道:“父王常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