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她辗转于各色酒席之间,杯盏交错间,倒也将离情别意化作了和风细雨。 思及大哥梅敇还在公主府“吃软饭”,她特意去见了他,本想接其回府商议家事,却见他忙着研究菜谱研究得投入,见她来了,也不过抬眼一笑:“幺儿来得正好,尝尝我新卤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那般闲适姿态,比府里厨子更像厨子,哪里还有昔日提枪上马,或是摸着账本精打细算的模样。梅六也不止一次朝她抱怨,说生意上几次惶惑求他指点,他竟是连见都未见。 他这是把半生锋芒都藏进了庖厨烟爨里,将长枪铸成菜刀,兵法熔成火候,那些曾经运筹帷幄的智计,如今都用在雕一朵萝卜花上了。 也挺好,既是他自己选的,她也替他欢喜。 不欢喜的是央宗,几次动过扎晕他带回御灵山的想法。不过这几日扶光病着,央宗倒是不气了。 扶光的病,太后极为挂心。宜寿宫每日遣御医去公主府请脉,晨昏不辍。各类珍稀药材、滋补佳品更是源源不断地赐下,隔三差五便送往公主府。 她私下里问央宗:“七公主病得很重么?” 央宗眉梢一挑:“你也见了,你觉得呢?” “我、我又不是大夫……” 央宗哼笑一声:“大齐这位金枝玉叶,心思抵得过七个梅敇!” 言辞间颇有对梅敇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第118章 梅煦早早打点好了南行的一切,百无聊赖之下,便溜达去了琼花阁。 此次随梅爻回南境的,除了陪她来的人外,只多了一个叫白砚声的文弱书生,住在琼花阁。 梅煦总觉得这个白砚声,透着几分古怪。 譬如他冷不防喊他一声“白先生”,他恍若未闻,待反应过来满脸尬笑,声称走神儿了。又譬如梅府诸多门客中,小姐只带走他一个,理由是他的话本子写得好——梅煦来京这些日子,可没见小姐有闲情读什么话本子。 梅煦进院时,白先生正满头大汗地打包书籍手稿,梅煦皱了眉头:“这一箱箱的,都带走?” 白砚声从书堆里抬起头:“有何不妥?” “那可太不妥了!” 梅煦大马金刀往箱上一坐,牛皮靴底“哐”地踩上箱盖:“这玩意儿多沉?千八百里地,兄弟们给你搬家呢?” 他随手捞起几册未完的手稿,念道:“霸道王爷爱上我,冷宫弃妃带球跑,将军的替嫁小娇妻……”突然嗤笑一声,腕子一甩又丢了回去,“我南境儿女认得是弯刀烈酒,可不流行这等扭扭捏捏的闺阁把戏!” 白砚声一愣:“咦,没市场么?那这些呢——狼王抢亲、抢来的压寨夫君又逃了、南粤王陵盗墓笔记、我在战场捡尸的日子……” “……操!” 是夜,那些话本子便送进了平王府,接手的是世子夫人和小芾棠。 晨曦漫过花墙,佛晓的薄雾笼着梅香阁,青砖黛瓦上凝着细密的露珠。 这处院子她住了半年多,来时萧索寒冬,走时芳菲奢靡。今日之后,这院中亦如燕拂居一般,将不再有灯火亮起。那棵繁花满枝的树下,往后可还会有 他的影子? “小姐,”风秀又给她加了件帔帛,“阖府已在前院候着您了。”又见她目光留恋在那棵西府海棠上,又低声补了句,“要折一枝吗?” 梅爻摇头,望着随风飘落的花瓣,淡淡道:“走吧。” 开垂花门,管家梅阊领着阖府上下静候在门外,夜影和凤舞身后则是阖府侍卫,一半是她从南境带来的,具是一身轻甲。众人见他出来,齐齐行礼,梅爻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是克制的清冷:“都免礼,这半年辛苦诸位了,往后这梅府,仍需诸位照拂,望诸位持心如初。” 正门外,送归仪仗已肃穆列阵。 大齐玄底金纹的龙旗居中,九章纹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一侧是南疆王旗,腥红如血的旗面上,狰狞的异兽纹似要破图而出,另一侧是鸾神青旗,银线绣的鸾鸟展翅欲飞!三面大纛之下是各色牙旗认旗,在晨光中迎风招展,锦绣如波。 梅爻在福铃的清音中踏出府门,站在被晨曦染了一层蜜色的阶上,望进一身玄甲的的严彧眼里。那眼神沉静如深潭,只触及到她时,才泛起了微澜。 风过旗海,鸾神大纛的银丝绣羽擦过他的眉眼,却见他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她行来。 她怔怔望着他,玄甲束出挺拔身姿,宽肩窄腰,长腿精健,行动间衣摆翻飞,风流利落。晨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让她心颤。 他在阶下站定,那一眼如深潭倾覆,暗涌的情愫几乎要将人吞没。他喉结微动,片刻才哑声道:“恭请郡主启程!” 梅爻缓步下阶,绣履踏过石阶,福铃轻响,一步,两步......每一声都似颤在他心尖上。 他该转身,可足下却似生了根,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蜷起,待回过神来,臂弯已揽住那抹纤腰,将人稳稳托起。 “彧……哥哥……”她一声惊呼压在喉间,因顾忌场合,最后俩字轻得只有眼前人能听到。 梅煦勃然变色,未料此等场合下,这竖子也如此孟浪!方要上前,却被身后凤舞按住了胳膊:“狼主冷静……” 严彧抱得极稳,玄甲冷硬,却掩不住胸腔下剧烈的心跳。他下颌紧绷,目视前方,字字清晰:“本将送郡主登车。” W?a?n?g?阯?发?b?u?y?e?ì????ū?w?é?n?Ⅱ????????????????? 分明是恭辞,偏生每个字都浸着霸道的占有欲。 梅爻仰首,瞧见他颈侧青筋隐现,那副隐忍克制的模样,让她心跳砰砰。 他步履沉稳,大步走向马车,却在她发梢拂过他下颌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风卷起绣衣上丝绦,缠上他的护腕,又倏然滑落。 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些。 如安置稀世珍宝一般,他将人轻轻放上马车,车帘垂落的刹那,松开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又握成了拳,之后大步回到队首,翻身上马。 “启程!” 号令响彻四周,南境鸾旗在风中猎猎招展,车辕碾过青石板,仪队离着京中梅府渐行渐远。 白砚声从梅爻后面一辆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珠一转,正瞧见梅煦黑着脸训那三十名护卫,无非要是护好小姐,莫要外人近身,损了南境威仪之类。 他嘿嘿笑着缩回脑袋,蘸了蘸墨,往那《莽将军与他的小祖宗》新章里续了道批注:正所谓“玄甲抱得美人归,莽夫徒有眸光寒”…… 凤舞轻夹马腹,行至梅煦身侧,笑吟吟道:“狼主,你教训这些榆木脑袋可是白费功夫,他们跟着小姐来京,最会看风向,那家伙在他们眼里,可算不得威胁……” 梅煦冷哼一声:“且离了京城再说!” 凤舞神色一肃:“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