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他来得晚了,柳承德将他引至苑中。不远处灯火通明,如临白昼。谢临渊抬眼望去,难得称赞了一声内侍布置得不错。
水榭台碧瓦顶,交错层叠,上头也点着明灯,好似明月落在宫檐上。谢临渊走近了,抬眼不经意朝那顶上一瞥,忽然停住脚步,脸色煞白。
柳承德顺着他视线看去,原来是一只灰雀,偷偷在檐上筑了巢。只因檐台错落繁杂,就连日光都无法照到某些隐蔽处。若非今日明灯高悬,人们永远也无法看见这只灰雀巢。
柳承德以为陛下不喜灰雀,赶忙告罪:“雀儿最是狡诈,去年将巢除尽了,今年还会来,真是防不胜防,明年要告诉这些宫人,漏一个就罚银子。”
宫婢们纷纷涌上去,攀梯摘巢。远处的勋贵们瞧见了,端着酒走过来看热闹。
巢中竟有三只稚雀。它们羽毛未丰,从没见过这么多人,踩着蛋壳止不住地啼鸣,惹得女眷们捂着心口直呼可怜。
不知哪家的小娘子梳着总角,一身绫罗绸缎,端着金银盏飞奔而来,抓起一把紫玉羊脂米,喂给巢中幼鸟,转过身问娘亲:“小灰雀在这里,大灰雀呢?”
“他们飞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道。
“那鸟儿何时能归来?”
“娘也不清楚。”
“明年还会回来吗?”
“没有那么久。”女声笑道,“说不定今夜就回来了。也说不定……它们只是去天涯海角远行。”
稚嫩的雀啼一声声如尖锐的针,刺扎着谢临渊额角。
他耳畔突然爆发尖锐的嗡鸣,霎那间所有人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头顶的月亮连成片,和地上的灯火混在一起,如同漩涡将他吸进去。
谢临渊单手撑在树干上,几乎不能站稳。他剧烈喘息着,想屏息静神,却只能听见心脏因绞痛而缩紧,发出绝望的挣扎跳动声。
他一抬眼,发现自己扶着的这棵树,是棵百年桃木。只是如今桃花早就落了,枝上空余夏叶。
可即便提前几个月来,也无济于事。
宫人们早就知晓他不喜桃花,未等花开,就将花苞尽数掐去。
正如知晓天子痛恨夏蝉,厌恶灰雀,不吃鸡汤,逢冬日树上都不许积雪。他周遭的服侍的人会想尽一切方法,早早规避令他不悦的事,生怕触怒天颜。
柳承德瞧见天子额间冷汗,赶忙扶他回寝殿,宣来御医。
谢临渊倚靠在床头,鬓发微湿,双目紧闭,唇色青白,好似下一刻就要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