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恩侯笑了数声:“因为她已替你走向死路了。”
易听雪冷声:“你什么意思?她与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断不会杀她!”
平恩侯咳了咳:“你可知清明寒食,从何处来?”
易听雪呼吸急促,怔在原地。
她熟读四书五经,自然知晓。
史书记载,一代霸主晋文公流亡避乱,行至绝境时几乎饿死,随臣介子推割下自己的腿肉,煮与他食。
当晋文公重临君主之位,却唯独不封赏介子推。介子推不想邀功,携老母悄悄离开。晋文公却突然后悔追上去,以百般强硬手段请他归朝,要封赏他作官。介子推躲进山中,晋文公便三面放火烧山,逼介子推出来。
大火熄灭后,人们才看见介子推背着老母,活活烧死在一颗柳树下。
晋文公痛不欲生,却将那棵柳木伐成木屐,日日践踏在足下,望之悲叹愤慨。又命天下不准在介子推忌日生火,只能吃冷食。如此才有清明寒食,千秋万代。
平恩侯凝眸不忍道:“若世上之事,都是恩仇分明,为何你要甩我一鞭,又不忍看这地上鲜血?”
易听雪无法面对他的脸,转过身去,闭眼陷入沉默。
片刻后,她平静下来:“是我害了她。若非我执意入朝为官,她本可以在石城镇平淡一生。若我早点识时务,屈服于建宁王,她不会与我同病相怜,执意带我逃出生天。”
“你何错之有?是我逼她自尽,是陛下将她打入贱籍。”
易听雪猛地回身,不敢置信:“贱籍?郁卿犯了什么错?”
天子诛杀折辱她的建宁王,撕毁众姬妾身契,助她与郁卿脱籍。他还分科举士,提拔寒门,制衡世家,内清缴贼匪,外逐北凉千里,最近还彻查了户部陈年旧赃,赈黔中道南洪疫灾情。这样一个君王,怎会不顾恩义将旧人打入贱籍?
平恩侯苦笑道:“因为他自进宫起,就是这样一个人。”
“进宫?”易听雪蹙眉,隐约想起如今的陛下,当年的二皇子谢临渊,幼时体弱多病,曾养在道观中。直到九岁那年,才被先皇接进宫。
但时间太长,她早记不清当时之事。再者谢临渊回宫时,也没在京中掀起多大风浪。
平恩侯道:“他刚进宫时,连大虞官话都不会说。”
“那他说何地方音?”
“北凉语。”
易听雪瞪大眼,这些宫闱秘事她不曾听过,也未曾寻到过蛛丝马迹。
“他不仅能说流利的北凉语,还茹毛饮血,不懂半点规矩,连筷箸都用不好。他进宫第一日,夜里拿匕首割了守夜内侍的喉咙,只因内侍听见他做噩梦,想上前关照。他被送到弘文馆与众王孙共读,第一天就气得太傅暗骂他衣冠禽兽,狗屁不通。但仅仅半年,他就与常人看不出区别。又过了两年,京中甚至传闻二皇子殿下贤明温良。”
平恩侯闭着眼,虚弱道:“可自打他回宫,先皇后郑氏与大皇子相继暴毙,三皇子五皇子因病去世,先皇更是死因成谜。他亲生母后孟皇后终日吃斋念佛,他一母同胞的皇弟建宁王下落不明。整个大虞皇室只剩一个牙牙学语的六皇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