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去问邻居家善于烹饪的阿姨如何做火锅。
张阿姨还以为是他想吃,觉得意外——因为关照着江暮白的四邻都知道,这孩子并不太能吃辣。
起先,叫这个孤零零的少年来吃饭时,他们还会特地少放些辣子。
后来江暮白说太麻烦他们了,于是没多久,尚还年少的他就自己学会了如何去做饭。
张阿姨知道自己家的陈渝隔三差五还会去找江暮白蹭饭。
所以被江暮白的请教如何做火锅的时候,张阿姨摆了摆手:“想吃的话来阿姨家吃就是了,一个人做起来多麻烦?”
要备菜、洗菜、准备繁多的蘸料、碗碟。
但江暮白笑着谢过了她,温声解释:“是朋友想过来一起吃。”
张阿姨这才作罢,仔仔细细地和他说要准备些什么。
末了,又找出了丈夫特制的火锅底料。
“正宗的麻辣牛油,你朋友要是会吃辣,肯定喜欢。”
朝笙是很会吃辣,但他无法知道她是否喜欢了。
火锅沸腾,溅起滚烫的红汤。热气在清寒的十一月里凝出水来,满桌的菜也都笼在水汽里,放眼望去,都是朝笙报菜名似要求的那些。
隔着飘飘摇晃的白雾,那把高大的椅子空荡荡,答应好要来的人,没坐在这里。
所以,真的没有关系吗?
他垂着眼,感到心里现在格外的空荡。
已过正午,微信里静悄悄,电话也没能打通。
在某个上午和江暮白打过招呼后,那个叫文姗姗的女孩发来了好友申请。
她的朋友圈里,酒吧的灯光混乱暧昧,高挑明艳的少女在夜里举杯痛饮,卡座上仰靠着的是霍昀漫不经心的剪影。
“又被放鸽子了啊。”江暮白淡淡的想。
思绪很浅,他惯常冷静。
但是那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感觉为什么在心里升起,来回的磋磨。
火锅沸腾到快要烧干,江暮白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站起身,按照张阿姨所叮嘱的,将凉好的的开水倒了进去——
“别光顾着烫菜聊天了,水烧少了就要再加。”张阿姨事无巨细地叮嘱。
还什么都没吃,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筷子,犹豫了一瞬,选择先吃没放辣椒的清炒茼蒿。
茼蒿有特殊的香味,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嫌弃。
朝笙恰好属于前者,他试着去适应她对于食物的口味。
那些高川所特有的菜也都不能浪费。
江暮白很聪明,做饭也很有天分。
对着菜谱仔仔细细地学,明明是个完全吃不了辣的人,做出来的水煮肉片麻辣牛肉却都色香味俱全。
他一样一样地、吃得很慢。
胃里泛酸,眼眶发热。
江暮白想,他果然不擅长吃辣。
其实,他从不会在读书之外的事上勉强自己。
因为就算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善意,他的生活本身依然是一道很难的命题。
所以从不吃辣,所以强迫症、洁癖,所以用温和平静的皮囊对抗躁动的青春期,所以和其余人保持着礼貌却不疏远的距离。
无所依靠的人必须保证能够全权掌握住自己的生活,才不会落到尘泥里。
他年少的心是沉静的湖水,再多的暗流漩涡都在如镜的水面之后,谁也不会看到。
但某一天,有人惊动了这寂静的湖泊,把月光似的影子倒映在水中。
然后,江暮白看到了那盏月亮,发觉那就是他所向往的一切。
所以不断地破例,不断地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这个认知让江暮白强自平静的心绪直接跌落谷底。
火锅很快又咕噜咕噜冒着泡,干椒在红汤上面翻滚漂浮。
江暮白夹起一筷子肉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