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婉儿的墓是政治惩戒,他不是第一个毁墓的帝王,他此举,是为了巩固他最初登基尚且还不牢固的帝位,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是为了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对他心生忌惮之心。
他看着天幕之上,满满当当的言论,难得有些迷茫了。
他真的堵住了悠悠众口了吗?
【让我们来看看史书是怎样写的。在《新唐书》和《旧唐书》均记载了:“韦后、上官昭容用事禁中,皆以为智谋不及(太平)公主,甚惮之。”这句话的意思是,上官婉儿因为自己的智慧不如太平公主,而十分害怕她。】
【这怎么可能!】
【上官婉儿,那个素手称量天下之才的女子啊!】
【她才名远播,她在面对武则天的考核文不加点行云流水写下了文章,那是何等的从容冷静,淡定自若!】
【那是一个站在高楼之上,评定天下才子之诗优劣的女子啊。全部才子的诗都汇于她一人之手,她为何害怕?】
【她广纳贤能,她欣赏所有有智慧之人无论男女,怎会因此而害怕太平公主呢?】
【究竟是谁写的史书?这是小瞧了上官婉儿!】
一言不发的姚崇靠近了张说,捋了捋胡须,小声评论着史书的内容:“上官婉儿怕太平公主,这写的有些荒谬了。”
姚崇虽站李隆基一侧立反太平公主,但他曾经也是武则天的宰相,如何能不知道经常出入女帝身边的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
朝堂之上两个争锋相对互相扯头发的宰相,在这一刻,松开了抓住对方头发的手,达到了罕见的一致。
于是张说小幅度点头,表示认同:“确实有些过分了。”
被政敌认同自己看法的机会鲜少,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诡异地得到了难以言喻的一点快乐。
神音并没有结束。
【作为史官,最高明的笔法其实不是虚构捏造莫须有的事实,这真的太容易被看破和揭穿了。】
【最高明的其实是从历史人物的内心出发,这是一个后人根本无法考证的地方,于细微之处,涂抹替换当事人的行为动机。】
【史书记载史事,太过明显的假料被放出来,会被一眼看穿的,所以这里应该是用了春秋笔法,引导看史书之人推测,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关系并不亲密。】
【后人这么一看,只会认为,是啊,两个人关系都不亲密,怎么可能是好朋友呢,根本不可能嘛。】
【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更深入去挖掘,也就更不可能想到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是为一党。进而,也就不会有人看出唐玄宗李隆基杀婉儿的真正意图是在断太平公主的左膀右臂。】
【李隆基从一开始就怀着夺嫡之心,在与太平公主合作之初就在算计盟友,韦后倒台之后,最大的矛盾就从异姓与李家的矛盾,转移到了太平公主与李隆基身上。】
【李隆基知道,唐隆政变之后,他与太平公主之间势必要有一场恶战。】
【这就是我一开始说的,李隆基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远瞻性”,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上官婉儿活下来。】
天幕几句话就将李隆基扒了个底朝天。
在尴尬与社死之中,李隆基切切实实明白了什么是功过由后人评说。
有些社死,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李隆基也是这样。
经历了上面那么多次的尴尬,他带了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一句挽尊的话都不说了。
他怕再说些什么辩解的话,天幕会更进一步掀翻他。
李隆基的放弃治疗还带着一些心如死灰。
天幕知道他心思阴沉从一开始就在布局,是不是又要骂他了?
骂吧,反正已然习惯。
李隆基捂着不是很舒服的小心脏,准备面对天幕上来自后人的疾风暴雨。
但天幕并不像他所想的一般戳他的脊梁骨。
【他想的那么远呢?】
【没看出来啊,闹出安史之乱的皇帝还能有这个眼光?】
【给楼上科普一下,李隆基执政前期表现的还行,政治眼光可以的,但这不代表我肯定他那被夺舍的后期。】
【对,他毁婉儿的墓,还抢去太平给婉儿整理诗集的功劳,他就是坏。】
【李隆基能不能诚实一点,我就问能不能?】
天幕上的话好坏掺半,掀了李隆基但又没完全把他掀飞。
被天幕刺挠多次的李隆基已经懂得何为知足二字。
很好了,很不错了,至少说他前期还行,至少说他还很有政治眼光。
那被夺舍的后期,还没有发生呢,还有回旋的余地。
【让我们看看太平为婉儿写的墓志铭之上,婉儿和韦后真正的关系。】
【昭容泣血极谏,扣心竭诚,乞降纶言,将除蔓草。先帝自存宽厚,为掩瑕疵;昭容觉事不行,计无所出。上之,请擿伏而理,言且莫从;中之,请辞位而退,制未之许;次之,请落发而出,卒为挫衂;下之,请饮鸠而死,几至颠坠。】
【我们可以看到,婉儿泣血死谏,要求除掉韦氏乱党,甚至用了多个计策,先是揭露韦氏的阴谋,接着请求辞官,后面又削发为尼,喝下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