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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45节(1 / 2)

<h1>买活 第45节</h1>

一个横放,一个飞梭,刹那间便把原来的成本打了下来!人工上真正节省了太多!哪怕一钱半一匹布,纺织厂照样是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的布每天织造出来,立刻就被运走了,用厂长的话说,许多都运到了邻省去,哪怕加了运费,两钱半一匹也是稳稳的赚钱。

这意味着什么,以周小娘子现下的学识和职位,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而不是完整地描述出来,但她能想到的变化便已有很多了——棉布既然如此便宜,那么农家也就不必为了省钱自己织布了,能把精力省下来做别的活,布直接买就可以了。因农家都还是老式织布机,也没有横式纺纱机(便有也用不上),效率是完全无法和纺织厂相比的,算下来还不如买布划算。因此这布匹在本地的销量也会比以前高,而织工的收入也高了……这便是政治课上说的,‘生产力的改进’。

她对生产力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楚,不过若以这个标准来说,买活军这里的生产力当然是高的,而且要比外面高得多,所以这里的物力非常的丰富,什么东西都和外头不同。

周小娘子现在隐约相信她自己也能把两个孩子带大了,她是很有上扫盲班的动力的,而且自信手脚灵便,转为正式工之后,一日赚五十文也不是问题,到那时她的收入将会宽绰得多。

她而且还很有上初级班的动力,初级班毕业之后,她便有考管理岗的资格了,到底来说也管过织场,哪怕是个小组长,是个会计,不必在织机跟前做活,收入也有个四十文起,省力是省力得多了,下班后或许便还有精力给两个孩子做饭。

从老家到买活军这里来已经三个月了,天气逐渐地热了起来,周小娘子曾剃光的头发也慢慢地长成了寸头,她很快或许便可以不戴义髻了——这是她虽然经济紧张但还是坚持买了的东西。日子似乎渐渐地好了起来,在这里她不必担心被宗族觊觎家产,觊觎着自身的那一点可怜的姿色,在买活军这里,单身女娘——不论是不是寡妇,有没有带着孩子,外出做工也不会惹来什么闲言碎语。她时常能留意到有流氓被抓去彬山发配为奴的公告,在这里,凡是循规蹈矩、老实做活的人,似乎都能受到买活军的保护。

若那些作恶的人,不管背后有什么宗族,又是什么体面人家的子弟,也会毫不留情地被送去彬山,甚至连累得一整个家族都因此被扣了最重要的‘政审分’——哪怕就是买活军的嫡系,都不会有任何的宽待!

临城县的黄榜上就曾贴出过榜文,很详尽地讲述了在许县发生的案件:出身彬山的买活军兵丁甲收受了商户的贿赂,帮助他们在争端中出了伪证,而这件事又被买活军的兵丁乙揭发,于是兵丁甲和商户一起被发往许县煤矿为奴,兵丁乙得了加分,兵丁甲的家里人却倒霉地因此被扣了政审分。

这些榜文传递出的信息,令本地人心惊畏惧,却让周小娘子这些外来户由衷地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像她们这样没有依靠的人,吏治越是清明,便越能安居乐业,周小娘子已逐渐相信了她可以外出做工也不会惹来闲话——当所有女人都外出做工的时候,便反倒是那些留在家里的女人会被说闲话,这是她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一种现象。

但,即便如此,即便她已经在逐渐地相信自己可以一直外出做工,也可以独自生活,但几个月下来,周小娘子却发觉自己并不如吴老八所说的,“或许到那时,你便发觉你还更喜欢一个人生活”,她还是想再成婚的,也依旧挂念着吴老八——纵使有许多人家都托了媒婆来问她的意思,而在临城县要定下一门不差过吴老八多少的亲事似乎也并不难,但在所有人之中,她还是最想嫁给他。

这理由似乎是很显著的,因为正是他救出了她,把她和孩子们从必死的绝境中拉了出来,但却又不那么的充分,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要将恩情和感情混为一谈。但不论如何,周小娘子还是会时常想起他,并不仅仅是当她体会到眼前的困难,想要找个帮手时,她不再像几个月前那么着急了,但有时在睡前她也会突然地想起:他现在还好吗?已平安归来了吗?他们的婚约还算数吗?是不是他为了安抚自己暂行的缓兵之计,他实在的并未看上自己?

她的去处是他们一起商定的,由他来做主,而她确定了住处之后,也按照两人约定的办法,往衢县和云县的联络处都分别去了信,虽然当时还是用的拼音,写得也不太工整,但应该不至于认不出来罢?如果他平安回来了,哪怕最后是要解除婚约,应当也会来找她一次的对不对……

哪怕在纺织厂做工,周小娘子对外界的信息也比以前知道得要更快,除了每天在城里走动时可以见到的榜文,纺织厂这里到了新棉花也会惹来一批议论——现在买活军还在向外买籽棉,他们很需要更多的人手来种棉田,去年很多自愿投来的成年人都被安排去了种棉田,县城里以前被荒废的土地现在重新开垦了出来。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厂房还有空余,织机也远远没有三班不停,只要棉料来得更多,产量还可以再提!

五月底,天气已经很热了,纺织厂来了一批新棉花,是刚到港的,如果吴老八走的是海路,或许就是和这艘船一起到的港。周小娘子这一阵子都心神不宁,她始终都还是有些面嫩的,但也忍不住想要去厂里的收发室问问吴老八的情况——纺织厂里的外地织工很多,多数都关心自己家乡的情况,收发室是纺织厂内勤特设的一个机构,里头那两个女娘平日里除了自己的活计之外,还会帮她们寄信回家,也会统计外来工人的原籍,并且在买活军内部打探一些原籍的消息,很受到工人们的欢迎和尊重。

周小娘子离家已经快半年了,她婆婆是一定已经去世了,但父母仍在,她也想告诉父母,若是今年诸暨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不如到买活军这里来。因为去收发室耽搁了,今天她下班来接孩子便预计要晚一些,雷姐很热心地答应帮她和托儿所的人说一声,饶是如此,她一路也走得很急,才到街口,乍一眼见到儿子就喊道,“大宝,娘在这。”

下一眼才看到大宝旁边的雷姐,还有雷姐身边站着的男人——二宝便正坐在这男人的肩头上,抱着他的头咯咯地笑着,雷姐也正一脸热络地和他说着话。

她的心跳一下快了起来,又好像有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脚步也因此踟蹰不前,不过托儿所门口的几人也都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起扭头看了过来。

那个晒得黝黑,实在也说不上很英俊,但却让她安心而又想亲近的男人对她露齿一笑,自然地问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些了?”

这个让她暗自担心的男人终于还是来看她了,全须全尾,看着康健得很——而且看到了她也很高兴,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了亮光来,看来他也并不是丝毫都不喜欢她,还是有几分看得上她的。

这明明都是好事儿,可不知为何,她却忍不住一下就哭了起来。

第100章 周小娘子的初恋

男女间的事儿, 有时其实并不需要说得太明白,既然周小娘子见到未婚夫来探望,欢喜得都哭了起来, 而她的未婚夫又来探望了他, 那么他们彼此的心意也就很明显了。庄嫂子是最爱凑热闹爱撮合的,见到这样的画面, 心怀大畅, 再加上她刚已探听到了吴老八的职业,便很热心地张罗起来, 一定要他们去自家吃饭。

“让长寿、长命带着弟弟妹妹们玩一会!”一进院子她就不由分说地安排, “我去买菜, 老庄你看火, 你们俩就在院子里聊聊!”

天还大亮着, 且又很热了, 院子的周围种着艾草、薄荷驱虫,还有去年新种的西红柿也在花盆里, 沿着架子往上长,冒出了一个个清脆的小果苞, 这几年夏天热, 西红柿都长得快了。院子里的景致是相当不错的, 坐在院中说话, 坦然大方,孩子们在楼上,主人家就在不远处的厨房,不会引来任何非议。此时的临城县再没有比这一处更适合谈话的地方了——周小娘子租的屋子是不许男人进去的, 而这里也总比酒楼里孤男寡女对坐着要好。

吴老八和周小娘子就领了这份好意, 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四目相对时,都感到有些陌生,却又感到了打从心底产生的彼此亲近的渴望,两个人不分先后都笑了起来,他们都感到了氛围的不同,虽然已经订了婚,但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这样坐下来好好的、轻松的说话,在此之前,于船上的每一次沟通似乎都令周小娘子紧张而羞耻,而她的情绪反馈给吴老八,也令他又紧张又无奈。

但现在,紧张不知去了何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浮现了出来。“你这一路走来可辛苦?”

“还好,这次去还算是顺当的,只是带回来的人口不多,六姐令我们休息一段时日,去上课。之后再视情况,或许要转岗,或许不要,也看今年的天气。”

“要是今年之江道那边收成还不好,便再去接人吗?”

“对,若是风调雨顺,那便不用走得这么勤快了,可能之后办法也会跟着变,都不好说,反正这几个月暂不用出去了,可在家好生歇着。”

“回许县歇着上课吗?”

“还没定,这种高阶班学生少,开班的地点要跟着六姐的行在走,看六姐到时在哪里,我们跟着过去——可能一边学习,一边也要给别人上课,教他们怎么在外头行走。”

“唔,这里头的学问可的确大了。”

“可不是?我平时也记了不少笔记,正好这段时日有空,便整理出来,写成一份报告,指不定还能加政审分。”

政审分是周小娘子很熟悉的分数了,除非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想进买活军做事,只在外头自己做些小买卖,为别人办事,否则这政审分都是很重要的。她道,“我听说连做生意都要政审分呢,我的小组长是这里徐地主家的二媳妇,她说他们公公分数就很高,是以他去拿货都比别人更方便。”

“自然是如此,因此大家都绞尽脑汁地想加分——我倒是托赖你,前阵子写了一封报告,加了些分数,”吴老八告诉她,“这不是就推了你们现在得的那个贷款了吗?”

“原来这是因你写的报告呀!”周小娘子便惊叹起来了,她望着吴老八的眼神更加的崇敬——吴老八不但在危机四伏的‘外头’是可靠而又侠义的,显然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是没有优点,很知道上进,而且也的确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正面的影响。

她的崇拜似乎让吴老八有些羞涩,他突然抬起手挠挠头,周小娘子忍不住就抿嘴偷笑了起来,这样青涩的表现出现在吴老八这走老了江湖的汉子身上,是有些滑稽。

这让他更不好意思了,但吴老八还是说,“也是受了黄大人的指点,便是在船上你结识他家夫人的那个。像咱们这些人,自小没读过什么书,脑子便不够灵活,处处都慢了人一步,什么道理都在眼前了,却还要被点破了才能明白。所以我现在每有些机会便多读书,多学习。”

周小娘子现在便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并不会因为吴老八的坦白而低看了他,反而更觉得他的实在了。“可是呢,我在厂里做事时,那些小组长,修理工,也都争分夺秒的看书学习——会写字才能写报告,就说修飞梭吧,那个飞梭有时会卡住,分了好几种情况,一是要给机簧上油……”

他们现在有很多话说了,不比在船上的时候,似乎除了婚事以外,没有任何能交流的东西,周小娘子的过往是伤心事,不好提,而吴老八的工作和她说了她也不懂。现在,他对她的工作也很有兴趣,更赞成她的结论,“……道理是多少都懂的,但是张妹儿会写字,有那个心眼,抢先总结了报告,打上去之后,便得了表彰,加了政审分,她的报告还被发往许县他们那的纺织厂去参考,黄婶心里酸呢,又没有办法,可见读书写字什么时候都能占个先机——黄婶子气得吃午饭都捧着本书在看。”

说到这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周小娘子的眼睛就像是两弯月牙,这是她到了买活军这里来以后,逐渐发展出的新的笑容,她的牙齿也露了一些出来,这在诸暨无疑是不体面的,周家和赵家都是有教养的人家,不论男女,‘笑不露齿’是最基本的礼仪要求,只有在买活军这里才能时常见到这样肆意的笑容。

“临城县的纺织厂怎么样?和你家的织场像吗?”吴老八主动问她。

“自然是不像的,赵家你也去过,便是在自家院子不远又建了个院子,都是木造的房子,一间房子里两三架织机,很拥挤,这里便不同了,都是水泥房,造得很大,便很宽绰,而且是玻璃窗,光照就好。做活的时候还要戴口罩,免得棉絮乱飘,激得人打喷嚏,考虑得是极周到的。”

周小娘子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她仔细地说着观察到的不同,这些话题只有去过她前夫家的吴老八能理解,“规矩也是多的,进出管得都严的很,每日都来登记劳动量,实在是偷不得懒。不过班长、组长对我们组员都很关心,生活中处处都过问着,还帮我们识字——中午吃得也很好。”

吴老八笑道,“必定是她们也想加政审分,你们这些组员从扫盲班毕业的速度越快,她们加分也就越多,若是要竞聘车间主任,这些都是有用的。”

“可是了,总之还有许多我想不到也看不清,却觉得有道理的规矩,这般下来,咱们厂三百多人,只要棉花足够了,真能保证本县城内的日用棉布供给。”最后几个字虽然新式,但周小娘子几个月来听着组长天天说,也早熟悉了。“按我说,就这个价,农家也不必自己织布了,来买布真费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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