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买活 第491节</h1>
陶珠儿笑道,“还有我们客户人家的大迁徙,你休要吞吞吐吐的,说白了,这是我们客户人家上一代的深痛,在我们年轻客户女子这里,却是大喜事来着,不然,我哪有出仕的份儿?这会儿怕不都是肚子里揣一个,背上还背一个了?”
她虽然也不是处处出类拔萃,但能做更士,思想自然也还是算合格的,对六姐的忠心,至少在人前无需质疑。但这话陶珠儿好说,牛均田是不好说的,更不会接口,只是笑道,“就是说,原本近土都有这么多的事,可之前咱们吞并大江以南,一下把领土扩张了数倍,而且很多都是山高水远、交通不便之地,但却迄今没有闹出事来,反而消化平稳,这数年前就开始铺垫的大江水利工程,还有大江电报网建设,当居首功。”
的确,比起频出新闻的沿海地区,内陆这边,战事过后就很低调,其余地方的百姓,都不太能听到他们那里闹出的新闻,好像很自然就被消化了下来。没有新闻,这就是区域平稳的象征,在买地的官吏这里,还有一个很权威的晴雨表:就看这几年买地不断下调川蜀以及南湖道等地的危险评级,就知道局势究竟如何了。
到现在,去这些地方工作,都算是支援边区,不享受额外的危险津贴,这就可见一斑了。要知道,如果危险评级还维持原样,考量到川蜀很快电报网就能落地,比起去彩云道,陶珠儿肯定还会选择去川蜀,这样对她来说,好处无疑要更多些——但话又说回来了,衙门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没占到便宜,她也不至于幽怨,反而认为这也很合理:买卖要公平,这是六姐常说的话,无形间,陶珠儿等人好像也把这种倾向给烙印到了自己的脑子里。
一个政权倡导的精神是什么,其实是很重要的,虽然时至今日,买活军已经是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庞然大物,六姐必然不可能事事躬亲,但基本的逻辑是一脉相承的。买活军讲究‘实事求是、一视同仁’,这两点同样也渗透到了他们对官吏体系的建设中——对于官吏的个人道德,他们不像是旧有的王朝那样,以不切实际的高标准来强调,实则污糟至极、丑态百出,而是强调官吏要遵守规矩。
对于守规矩的官吏,也予以适当的奖励,并不因为他们是官身便觉得理所当然。买活军是天下第一会做生意的衙门,很多时候,吏目、更士也能感受到,他们也是在和衙门做交易,用自己尽职尽责的服务,来换取丰厚的福利报酬,去越危险的地方,报酬当然也就越高了。
把君臣的关系,定位为一种长期而复杂的买卖,当然这不能说是买活军的首创,旧日的读书人也早有‘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的说法,不过,轻视,或者说还没跟上道德的鼓吹,而是显著地突出买卖特征,这是买地这里倡导的新风。
这样的习俗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官吏们对于衙门是很信赖的,并不担心自己的工作会被漠视,当然,人事倾轧哪里都有,但在买活军的衙门里,付出和收获大致都能相等,这样就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敏朝那种视边穷州县的出缺,为苦差,甚至为催命符,各自告病、辞官推诿,边疆州县长期不能满员的现象。
在敏朝,这些地方的官吏,待遇又差、危险又大,而且远离中枢,一当就是数十年,如果没有什么奇遇,基本就等于政治生命提前结束,这谁愿意去?但在买地,差事越苦,报酬越高,这样大家报名支援也就更加踊跃,倒也不全然是因为受到国家新立,处处蓬勃向上的精神感召,去边疆奉献的,如此,反而汇聚了一批有野心也有能力向上爬的实干派。
如陶珠儿这般,只想调任到羊城港这般的繁华地方,做个文书室主任的,那都算是志向小了,很多更士署的同仁报名支援,那都是破釜沉舟,想要高调——升职外调,那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根’给扎到边区去了,如果不做出很好的成绩,再次高升内调,那就要在边区扎根一辈子,这就要看对自己的能力,或者关系,有没有信心了,胆子小又贪恋繁华的人,不敢赌这一把,选了平职借调的话,职级上升的速度肯定就要慢上一截了。
陶珠儿的性子,比较中庸,虽然也上进,但不算是最掐尖要强的那批人,凡事还是喜欢讲究一个把稳,回到绍兴之后,思量再三,也和父母、姐妹亲戚通信商议过了,还是选了平职借调,这样她就有两条路子:第一,去彩云道做出成绩,又有牛均田使力,平调或者高升调入羊城港,那自然是最好;第二,平安度过三四年,积攒了功劳,回绍兴也可升职,到那时也还年轻。
当然,如果在彩云道就地提拔,职位超过在原处的速度,那也可以接受,只是那样的话,就要在彩云道安家了。陶珠儿从未去过该地,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彩云道的哪个州县,对于这条路的态度还是颇为冷淡的。只希望未来几年,吃住上不要太受苦,工作也能顺利开展——每天都吃肉,这个是不敢想的,能够一天吃一个鸡蛋,陶珠儿觉得就算是喜出望外,根据她自己的估计,其实这个也难,说不得自己的危险津贴,就得花在买高价罐头上,但只要偶尔能吃上罐头,这日子就算比小时候要好,她也还能接受。
她们这样的工作,平时忙碌,吃穿住行需要自己花钱的地方也很少,偶尔去看个幻灯片,也花销不了几个子儿,陶珠儿工作几年下来,已经攒了一笔不菲的积蓄,本来是打算在绍兴买房用的,这会儿计划有变,要暂时离开数年,陶珠儿就想着把这笔钱或者在羊城港买房出租,对未来也算是个帮补。
但这样的话,她自个儿的钱不够,最好还是要找人合伙,本来,牛均田是个很好的人选,但两人这关系,若还合伙买房,那就有点耽误牛均田在羊城港谈亲事了,要找别人合伙,关系似乎还没到这份上,光存在银行吧,虽不收保管费,但利息很微薄。
若要投资生意呢——吏目也不得经商的,这是个很大的限制,因为现在,买地这里有闲钱的人家很多,而买房也不算是最好的投资方式,很多人会选择投钱去经商,甚至是合股买海船,乃至去大交易所买卖现货的,若有眼光,收益其实都比买房收租要高得多。因为除了羊城港等寥寥地方之外,并不是说房租、房价就涨得很快,甚至很多地方会因为人口的流失,以及城市功能的转移,房价立刻就下跌了。譬如说云县,原本高不可攀的房价,在定都大典之后已经降了两成了,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这无疑是因为都城在羊城港建设完成之后,带来的巨量人口迁出。
不过,不管是什么发财的路子,和陶珠儿都是无关,她是更士,为朝廷卖命,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花钱,这代价就是她和近亲都不得从商,她本人不说了,她的丈夫和未来的子女,都不能在绍兴做买卖——如果她去羊城港,那就不能在羊城港做买卖,如果她做了州县的首脑,那整个省道都不能从商,若是她最后做了省道级别的高官……那都到这一步了,限制只有更夸张的,基本就是一整个家族在全国范围内都不能经商了,唯一的特例可能就是去立志城那样的新辟之地,很多规矩在那里的确也不是很严格。
陶珠儿自认没有做高官的大志,当然也不敢触犯买地的规矩,她是不敢碰投资的,最后只好在绍兴买了一间小院子,委托局里要好的姐妹为她出租,按年把房租汇入账户。又跑到市场上,雇佣了一个房牙子:
现在官营的中介所,差不多把房牙原本的业务给挤占了,有些房牙想办法考入中介所做事了,有些则仍旧单干,只是在市场上发掘新的商机,比如专为那些外调的人家租售房产,或者为已出租的房子提供维护业务,譬如陶珠儿买下的小院子,房租是大姐为她收着,但房客有什么要求,比如瓦片脱落、房子漏雨,院子里的井要淘洗、钥匙丢了、窗户破了等等,就由房牙子来统一为他们解决,陶珠儿一年付给他一笔管理费,若没有什么大事故,小维修都算在管理费里。
这样应时而生的新职业,在买地可谓是层出不穷,其中不少还很有赚头,譬如托儿所,原本都是官营,还很少有人把孩子送去,都是习惯了自己照看,认为没必要浪费这个钱,现在简直是大行其道,街坊中三五家就有一所,把孩子送托儿所的观念,简直是深入人心,半年产假一结束,孩子往托儿所一送,自己两夫妻恢复上班,在城市已成常态了。
甚至在村子里都有人情愿这么出钱送托儿所的,这在从前根本就不可想象——孩子往吊篮里一丢,该下地的下地,有哥姐的,让大孩子照看一二,也就是了,何必浪费这个钱?可现在,托儿所深入人心之后,大家又自有一番道理了:孩子照看孩子,怎么也没有成人周全,这村里的托儿所收费也低,不算是什么负担,秋后农闲去做几天活也就回来了,怎么说都是怀胎十月生的,难道还不希望孩子好了?再说了,哥哥姐姐平时也要读书,现在又都分家了,也没个祖辈照料,有时屋里真没一个人的,不送托儿所,怎么能放心呢?
归根结底,‘收费低、秋后农闲去做几天活也就回来了’,这两点缘由是最紧要的。越是做活机会多的村子,父母就越愿意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样,把托儿所的设置,和村落的经济联系起来,作为一个标志点来观察,在吏目中也就成了一个通用的小窍门了。
陶珠儿从绍兴离开,登船西去之后,就开始很热衷于观察这个‘托儿所现象’,她从之江道去彩云道,是乘船自大江直接去叙州,从叙州换陆路大概走一个月的光景,到达昆明——这也是她和牛均田计划中两人最快的通信路线。另外还有几条去彩云道的路线,耗时更久,路也没有这条这样好走,不是买地沿海的普遍选择,只有一些当地的商人会这么走——譬如说,很多夷族商人会直接从昆明去安南境内,从安南插到顺城港口,转海船去羊城港这条线路耗时相对是最短的,只是沿途道路难行,气候渥热、虫蛇众多,且安南境内正在交战,一般的汉人很少有敢于这么走的。
这么看,拿下安南的话,彩云道的交通都能顺畅不少……便是悠然自在如陶珠儿这样的小更士,听到介绍时,也不免兴起这样的念头,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她乘上风帆船之后,一路和同船的吏目,议论着在大江使用机械动力船的可能,一面观察沿途的民生:大概在之江道境内,沿岸村落都可见到托儿所的痕迹,譬如孩子们成群结队,大的抱着小的,往一处行走,这都是托儿所存在的显然证据。又或者只看村里有学校的旗帜,而沿岸劳作的农民背上基本没有襁褓,这基本也说明村里有托儿所了。
到了江阴境内,托儿所也还有,但并非家家户户都送去了,在田间经常能看到牙牙学语的幼儿,在树荫下到处乱爬,或者被绑在背篓之中,看着父母劳作,不过数量并不太多,船入南湖道之后,陶珠儿就留意到,大江南北,差距变得显著起来了:江南这边,虽然数量不多,但明显村落托儿所已经开始出现,可江北却还是纯然的大带小、父母带儿下田的局面,同时她也留意到,江北的土地,抛荒数量明显较江南多太多了。
一问之下,答案果然在意料之中。“是,这就是我们南湖道现在面临最主要的治理问题——越江而来的江北流民,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不太愿意往别处迁徙,只想在老家附近安身!找块田来种,从此就不搬动了!”
第1043章 黄超又见黄超
如果说走到江左境内, 陶珠儿还能感觉到关注点的同步的话,到了南湖道,身处异乡的感觉就很重了——在江左, 每每遇到羊城港方向来的旅客,大家必然都是要探问定都大典的事情, 还有留声机、展览会等等,言语之中, 那股子羡慕向往的劲儿就别提了。
同样,在江左的几个港口重镇,蒸汽机、发电机、电灯这些东西,还算是比较常见的,至少,从码头往城内的那条街,往往也是生意最繁华的地方, 很多店家在晚间都会用电灯作为招徕,包括街角的戏台,也都挑了灯盏, 一到晚上,戏台前就聚满了街坊,来看戏的、听人说书读报的, 或者干脆就是来蹭亮自己学习的,还有执夜勤的更士,靠着站在台下打呵欠:人多且必然聚集的地方, 都是要有人执勤的, 别的不说,防止打架、偷窃,什么也比不上更士亲自站在那里有效。
毕竟是从十几年前起, 就经过丰饶县的翻山路,和福建道建立起联系的地方……江左这一道,不声不响的,旁人很难留心,却什么好事儿也没有落下:人口是丰盛的,因为多年来实行的‘盐糖换子’政策,留下了许多孩子的性命,识字率也好看,江左这里的三姑六婆,也是最早一批信仰六姐的人,她们上下流窜,和本地的白莲教帮会联系在一起,不知不觉间门,早就完成了白莲教的买化。甚至还经常登上《吏目参考》,作为民间信仰和买地工作主动融合的正面例子哩。
比起闹事的北方教派,还有广府道那边,被真老母教鼓动起来闹出的大案子,江左这里的‘纯老母教’,就显得很有优越感了,他们的‘纯’字,是后来自己加上去的,以示和其余流派有明显区别,纯粹信仰六姐这个圣女,非六姐许可之事不做,非六姐许可之言也不传播,在江左境内主要的活动,就是到处教人扫盲,用盐糖换来婴儿性命,同时组织人手去买地那里做工赚钱。
这三样事情,对于世道民生,无疑都有相当的好处,等到之江道被买地半吞并之后,江左这里,和买地接壤的地方也就更多了,经济往来也更加密切,早就有点儿‘不买而买’的味道了,买活军的办事处,到后期发挥的就是大半个衙门的功能。
来自买地的商人,大喇喇地经过首府,跑到景德镇方向去开矿开厂做买卖,当地的大户一声都不吭——也没法吭,和买活军毗邻而居,声息于闻,谁知道什么时候,买活军一时兴起,就会吞并江左?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大户不是分家,就是迁徙,反正地头蛇早都散了,买地的商人在景德镇丝毫没有对手,越发叫他们得意起来,甚而还开设了所谓的研究中心,想着把景德镇这里各窑烧瓷的手法,归拢过来一起钻研,再把产量拔高一二,他们的说法还很好听:“不然,玻璃器的价格一跌,恐怕瓷器的销量也要受到影响的!”
这话其实也不无道理,不过,景德镇诸窑一声不吭十分配合,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背后的靠山基本都跑了,余下的匠人、掌柜等,不敢,也犯不着守着秘方,还不如拿出来换点分,自己还能摇身一变,以技术专家的身份继续烧窑。
这样,江左这些年来,又有瓷器,又有高产稻种,且还占据水利之变,仗着买活军注重兴修水利、开发水运,也是异常繁盛,等到买活军吞并江南,没有任何滞涩,江左就完全融入体系之内了,至于余下那些地方官,再愚钝的,这十几年下来也早就相好了前路,纷纷各奔前程,再没有人想着负隅顽抗,和买活军斗争到底的。
江左的老百姓,看得出来日子都过得很好,浑身上下都是买货,言谈间门,也多为踌躇满志,很多人都在谈小水电站,或者是认为,江左道应该尽量争取,在九江附近设一个船厂,这里是水系汇聚之所,造船最合适不过,尤其是机械动力船,倘若一造出来,必定会对大江航运有重要影响云云——这可不是吏目之间门的交谈,而是船只停泊靠岸时,随意走动间门,在茶馆、食肆以及戏台下,都能听到的民间门之言!
可是,船一入南湖道地界,这不同之处就逐渐浮现出来了,南湖道这里,渴望知道定都大典相关细节的,也有,但多是吏目、更士、富商、学子这些较上层的人物,贩夫走卒,对于定都大典,所知便不是很仔细了,兴趣也并不大,别看不过是几日的航程,给陶珠儿的感觉,发展程度似乎能有个几十年的差距——当然这也是实情,起码彼此间门就差了靠近买地的那十余年发展。
十余年前的江左道,可能和现在的南湖道比还要更差一些,毕竟江左、福建、之江这三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地少人多,百姓穷苦,不得不另谋种地之外的生路,而南湖道素来是天下粮仓,农民的日子还是相当好过的,治安也要比这三地安定一些,不必担心海寇入袭,也没有关陇一带,民不聊生,各处义旗林立,将来不保的恐慌感。
或许是因此,南湖道的百姓,给陶珠儿一种淳朴的感觉,明显不像是福建道——尤其是之江道那一带的百姓那样,心眼子多,且以灵巧为荣,仿佛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转个十二三个弯,这才算是聪明,南湖道这里,哪怕是来做生意的小贩,也远没有绍兴小贩那样热忱,似乎是狠了心非得要做你这一单生意不可,他们的叫卖里有一点懒懒的味道,反正我叫是叫了的,你要买,略微讲讲价也可以,要是还得寸进尺,那就难免把脸一沉,挑担就走,倔性子上来了, “我还不想做你这门生意!”
这股子倔性子,时而发作,时而又消失了去,让他们有些难以预料了:对于那些跨江而来的客户,南湖道的农民也是有点无可奈何的,“也都是苦哈哈的兄弟,江北的日子,不好过呀,他们活不下去了,千方百计渡江来找一条活路,还能怎么办呢?虽说是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但有时候看到江里那个小船,好像过不来了,要被漩涡卷进去了,那还不是要敲锣打鼓,赶紧回村去张罗一下,把他们救过来?”
在陶珠儿出身的客户人家,这种情况是决计不会出现的,明知道对面过来是想来种地,挤占有限的耕地,围屋必然会爆发极大的凝聚力,准备和对面拼个你死我活。南湖道这种温情脉脉的情景,在她看来只能说明三点:
一、南湖道耕地不少;二、南湖道现在稻米产量高,而且农民逐渐有做工的机会,活有点干不过来了,农民觉得分出去一些也无妨;三、当地的地方官,工作做得很扎实,真正领会了上层一再强调的政策重点,把分家、迁徙工作当做一等大事来处理。
这三点若缺其一,南湖道沿江的局面,就远不会如此和缓了,村民把守江面,不许对面船只靠岸,甚至随时发生械斗,把对岸的百姓当盗匪捕杀,不许他们上岸抢食,这才合理些。陶珠儿心中暗道,“布置这些政策的人,是有大智慧的,一路行来,真觉得我们更士处理的那些问题,只是细枝末节,或者说是生活中必然泛起的残渣。而真正的大矛盾,必然是通过大政策来预先消弭的,如果没有预料的话,等问题变成普遍性的案件,那,其实我们更士也无能为力了,只能任其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平时在工作中是有点儿自卑的,毕竟身边的更士中真有能人,在破案、扫荡上各有专才,陶珠儿只是擅长处理文书而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虽说从小离开老家之后,也成功在绍兴安家,又有了一般人看来已经很光明的前程,但依然时常自觉天真幼稚,不如同事见识透彻,对于他们的工作,并没有上手的信心。
但如今,走出了自小长大的繁华买地,来到新进之地,所见的广了,除了衣食住行、吃喝玩乐这些浅薄的对比之外,民风的种种不同,倒令她自觉眼界开阔不少,见事也明白了许多,比起在绍兴翻看报纸,眼见为实,似乎真正具备了较大的视野,对于很多事背后的缘由,不像是以前那样模模糊糊了,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南湖道的问题,这还只是开始呢,远远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的……现在的南湖道,土地中有很多都是北湖道的州县,彼此之间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杜绝江北的流民,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这也不是单一现象,只是在南湖道最为明显罢了,江左一样有跨江流民的问题,只是交通发达,而且民风不同,江左流民更愿意往外分流——本地又没有什么耕地可以去争的,因此一忽儿就完全被消化掉了,绝不会停滞下来,成为一个社会问题。”
同船的外派吏目,也是这样说的。陶珠儿乘坐的是条件比较好的官船,所谓的条件比较好,是指每个人都能有一个独立的隔板铺位,船内的空间门也比较宽敞:说起来,这也要归功于长达十年的‘大江治水工程’,从川蜀那边往下,感觉还不会很明显,但江左作为买地通往大江的第一个省份,已经开始享受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