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原的脚步一顿。
月光下,他看清了明岚舒眼底的疲惫,突然明白这醉意并非庆功的喜悦。威尼斯、多伦多只是起点,后面还有伦敦、纽约、洛杉矶的连轴转。每个红毯都要完美亮相,每场采访都要滴水不漏。奥斯卡仿佛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明岚舒已经透支了所有表情。而突如其来的告白,更是照出她心底的空洞。也许,只有借助酒精才能做一回真实的自己。
柏原侧头看她:“你答应了?”
“大家都说我们般配。”明岚舒歪着头,醉眼朦胧地掰着手指头细数:“年轻,身材好,长在审美点上......”
数着数着,她仰头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在自问:“一年多了,该往前走了。”
柏原看着她唇角勾起明艳的弧度,眼底却泛着水光,像在演一场即兴的独角戏。
他忽然想起《浮生三事》刚开机那会儿,有场戏她ng了很多次。当时陈楚说:“你的笑容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在哭。”
此刻的明岚舒比那天在镜头前笑得更美。她歪着头思考的模样,像在审判自己的真心。
柏原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她闭起了双眼,懒倦地问:“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你不会反对吧?”
柏原还是没有回答。因为小路尽头的阴影里,有个人走了出来。
柏原的心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他挑了挑眉,低下头,对靠在他肩上的明岚舒说:“这个问题,你待会儿自己问吧。”
但明岚舒并没听见。她早已昏昏沉沉睡去,在梦里又回到了南都。
雨水漫过青苔幽幽的石板路,空气中浮动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巷子中间站着个女童,赤脚踩在积水里,单薄的身影几乎被雨幕吞没。她固执地望着巷口,那里除了连绵的雨线,空无一物。
明岚舒走过去,把伞遮在女童头顶。
“别等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雨里,“他不会回来了。”
女童转过头,湿漉漉的刘海下,是一双熟悉得令人心悸的眼睛:“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们吗?”
明岚舒蹲下身,伸手帮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是他配不上你们的等待。”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青苔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那妈妈为什么每晚都哭?”
“眼泪会干的。”明岚舒平视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有些人值得哭,有些人不值得。但以后你会知道,这些都不重要。”
雨越下越大。巷子尽头的栀子花被打落一地,洁白的花瓣漂在水洼里,像破碎的月光。
梦醒时,多伦多的月色如银,正悄然漫过轻纱帘幕。
明岚舒很久没喝醉过了,一时无法适应酒醒后的头昏脑涨。她勉强撑起身体,蹙眉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丝质薄被从肌肤滑落,流水般顺滑。下一秒,明岚舒猛地僵住。
这不是她酒店的房间。
而是......这间卧室似曾相识。
螺旋枝形吊灯垂下玻璃链珠,很有格调。不远处的枫木单人椅,弧线灵动,也许是大师作品。270度环绕的落地窗外,是雾霭沉沉的夜晚的大海。
而是在海上。
她在一艘船上。
空气里浮动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将酒精麻痹的感官唤醒。轻盈的,不浓不淡的,恰到好处的,萦绕在呼吸间。
明岚舒赤足踩上柔软的地毯,每一步都像走在云端。走到房间门口,猛的一把拉开。
花。
无尽的花。
大簇的是圆锥绣球,高的是大花飞燕草,矮的是葡萄风信子,紫的是西伯利亚鸢尾,粉的是芍药,红的是玫瑰......
它们沿着走廊铺展,高低交错。仿佛莫奈的调色盘被打翻,撒在了她脚下。
明岚舒循着花香的指引往前走着。
心里不是没有察觉,所以蜷着的手心里才会沁出越来越多的汗。
她站在飞桥甲板的入口处。
海上的晚风裹着咸湿的凉意,礼服的丝绸面料紧贴身体,勾勒出微微发抖的轮廓。
烛光倒映在无边泳池里,与星空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小型弦乐队隐在暗处,大提琴的低吟与海浪的涌动完美共振,演奏她所有主演电影的主题曲。
明岚舒按住心口,掌心下传来剧烈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更重。
许绍恒站在花镜的正中,白色栀子花搭建的拱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