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林鹏在一家冷鲜仓库里做拣货员,他听说了乔斯语的来意后,很不耐烦地说:“问问问,二十年来警察为这点破事不知问过多少回了,我在牢里也问、我出来了也问,都说了石彩屏那娘儿们骗我说是去太原打工!你们警察不是查过太原的工厂了吗?那年7月没有这个新女工!我说警察同志,这案子你们到现在还没破?那以后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这一天里,乔斯语毫无头绪,只能开着车在大同街头闲逛。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乔斯语正好溜达到一所培训学校附近。
此时正是下午五点,仲夏的晚霞将绿化植被笼罩上一层金色的余晖。学校门口聚集着近百位家长,他们都在准备接孩子补习班放学。
终于,今天的补习结束了,孩子们成群结队走出培训学校,而家长们则一窝蜂地涌上去,替孩子们摘下了书包。
乔斯语坐在车内,默默地抽着一支烟。她看着街对面的这些亲子,不禁感慨道:“父母对子女的爱,真是天下最不计较的情感。”
这个时候,几位家长们聚到车旁聊起各家的琐事。其中,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正分享着自家的难题:她说她老公最近工作调动,要去深圳分公司任职三年,所以这对夫妻正发愁要不要把孩子一起带过去重新择校。
接着,大人们聊起了学区房、就近原则、积分落户等政策,那些复杂的条条框框听得乔斯语头晕眼花。
而几位八九岁的孩子们天真无邪,他们好奇地东看西看,正好与车里的乔斯语四目相对。那一刻,孩子们咧开嘴向乔斯语友善地笑了起来。
乔斯语一愣,她好像想通了攻破这起案件的关键所在。
这一晚,当颜宁的手机收到乔斯语的来电时,他正在司法鉴定中心,听说法医从死者“章燕霞”的指纹中发现了新线索。
颜宁看着显色后的十指指纹,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新线索在哪里?这不就是人体自然衰老后的指纹吗?她生前从事体力劳动,指尖皮肤当然也不光滑。”
“要是那么简单,我还至于专程叫你跑一趟?”
法医说完就放大了照片,只见指尖有清晰可辨的软痂和瘢痕。
“这回呢?再看看?”法医说道。
颜宁这么一细看,见她指尖的皮肤确实触目惊心。理论上,人类手指尖端角质层居多,但凡不伤及真皮层,一般不容易遗留瘢痕组织。
法医向颜宁介绍道:“但这位死者的手指则不同,你看,这些地方都是皮肤损伤后的组织增生。新皮贴着旧痂生长,肉芽顶着老茧红彤彤的。别忘了,遗体刚被送来尸检时,我们还在她指尖检验到了化脓未愈合的脓液残留。”
颜宁听法医说,死者并不是瘢痕体质,即便她生前从事剧烈的体力劳动,也很难在指尖形成如此密集的疤痕增生。
“所以,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生前一定长期从事着需要手指接触某种介质的工作。”
“什么介质?”颜宁问。
“这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比如强酸强碱,它们对蛋白质有溶解作用,溅到皮肤或者黏膜上就会形成软痂,并且能深入组织,在灼伤后也留有瘢痕。”
“你是说死者生前曾接触强酸强碱?”
“而且是经年累月的接触。”法医笃定地补充道:“你想想看,什么工作环境能长期接触这种玩意儿?可以照这个方向去调查。”
颜宁走出鉴定中心时夜色已深,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际上。颜宁思考着法医的话,过了很久才发现有乔斯语的未接来电。
乔斯语在电话中说,她今天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是什么?”颜宁问。
“调查她的儿子。”乔斯语答道。
颜宁虽没有反驳,但他的语气却很不赞同:
“你最好想清楚,小孩子的社会关系简单,能掌握的线索必然也少。”
“但是,成年人的社会关系是复杂,可他们会掩饰、隐藏和伪装。倒不如心思单纯的孩子,虽然他们留下的线索虽然少,但掩人耳目的伪装只会更少。”
“那你说,你新思路的依据来源于哪里?”
乔斯语十分笃定地说:“来源于‘父母对孩子的爱’,你先别急着反驳,这就是我要侦查的方向,也是我目前最大的底气。”
颜宁沉默了很久,开口道:“你细说听听。”
“因为父母对孩子的爱,会促使他们为子女有深谋远虑的打算,就连罪犯也不例外。您想想,当年案发后,为什么石彩屏冒着风险也要去给石赟办理退学手续?”
颜宁喃喃自语道:“或许是因为她预料到即将亡命天涯,但只要时机成熟,她还是希望儿子能继续读书。”
“是的,既然石彩屏在银川有了新身份,那石赟大概率也曾以新身份入学读书。”
颜宁还记得,当年史跃平就曾掌握到了“迟斌”就读的学校,那是距离吴文雄西夏小区不远的实验一小。
乔斯语继续说道:“但是,石赟1997年在大同市仅仅读到小学五年级结业,在他们母子辗转逃往银川后又耽误了至少半个学期,大概率是插班从五年级下半学期开始重新读。于是,我联系了银川的同志,并验证了我的猜想。”
说着,乔斯语给颜宁发送了一张扫描文件。
乔斯语补充道:“你刚才提到的实验一小,现在保管着1979年以来所有在读学生的学籍档案,只不过90年代还没有数字化管理,校方未能向警方提供这份证明。”
颜宁看着手机上的扫描文件,问道:“这是什么?”
“‘迟斌’的转学申请。”乔斯语答道。
颜宁看到,这张转学申请表上清晰标注了“迟斌”时年12岁,且插班就读于五年级一班,而申请表的落款日期则是1998年2月12日。
“没想到你连这个都拿到了。”颜宁有些意外。
“除了这张申请表,我还得知了一些其它线索。首先您想,石赟出生于1986年2月,转学到银川时已满12周岁,他的同龄人在当年秋天都要升初中了,可他却连六年级的课业都跟不上,只能和五年级的孩子们做同学。”
乔斯语继续说,她已去过石赟在大同市就读的小学,很多老师们都还记得石赟,原因就是他从小就发育得快,在班上总是最高最壮的那一类学生。所以,当他以“迟斌”的身份转入银川实验一小重读五年级后,他的身高更会在学校里鹤立鸡群。
“这两天,我就从当年实验一小的老教师们口中得知了一些传闻。一般来说,像石赟这种出生于上半年的孩子只要满6周岁就可以读小学,但一些发育比较晚的孩子则会满7周岁再读一年级。因为这些情况,当年学校里就有针对‘迟斌’的风言风语,听说有不少家长向老师打听这位1米75高的插班生怎么在读五年级,还有家长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欺负,曾跑到学校提出想让石赟转班。总之那两年,石赟算是学校里的焦点。”